“想问什么就问吧。”李青恢复朱祁镇话的能力。
朱祁镇舒了口气,他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好一会儿,他问:“你真是那个李青?”
“嗯,金陵紫禁城太庙中有我的画像,虽不是写实画,但也能看出端倪。”李青笑道,“你若不信,回头我带你去看。”
“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朱祁镇诧异。
李青点头:“我完全可以把你打晕。”
“……为什么?”朱祁镇不解,“你应该知道,长生的诱惑有多大,尤其是对我这种人来。”
李青笑了:“若长生真可以复制,皇位绝轮不到你。”
顿了顿,“至于我让你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很简单,我不想让你再做皇帝了。”
朱祁镇沉默,不甘的问:“真就因为我这次犯下的错?”
“是,不全是。”李青叹道:“照理呢,有过错可以改正,但…我们的理念不同。”
“哪里不同?”朱祁镇不解,“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除了这次出征,我们的理念一直一致,你不能一棒子打死人啊。”
“还是不一样的。”李青摇头:“你是绝对皇权拥护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皇权的巩固,并非为了江山万民,当然,你也有颗爱民的心,但相比皇权,占比太少了。”
李青道:“就拿你这次亲征来,更多的是为了效仿太宗、宣宗,通过带兵掌控军队,继而压制群臣,
你若真以痛击敌人,保卫大明子民为目的,就应该提前做好战略部署,让官府疏散边关百姓,并发放赈灾粮,
优先保障百姓的生命财产,才是第一要素,而不是不管不顾,一股脑带着大军杀向边关;
白了,你只想着掌权,建功属于皇帝的功勋,并未把大明百姓,大明军队放在心上。”
朱祁镇脸色通红:“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我只是……我以为能赢。”
“你当打仗是过家家吗?”李青冷声道:“知道吗?太宗每次亲征都做足了准备,最长的一次,提前大半年就开始部署了,你可倒好……唉,懒得你。”
“我以后改。”朱祁镇道,“再了,我是一国之君,大明的君王,我这样做有错吗?”
朱祁镇反问,“皇帝不维护、巩固皇权,那还是皇帝吗?
你告诉我,错哪儿了?”
“站在你的立场没错,但站在百姓立场,不对。”李青道,“事实上,太宗把底子打得太好了,你只需要继承仁宣二宗的治国理念,大明便能一直繁荣下去,可你呢?
从三七分那里,我就看透你更在意哪个了。”
朱祁镇沉默。
“你为大明做了太多,我没资格你。”他抱着膝盖,满心的落寞,“你的对,我的确爱皇权大于一切,唉…就这样吧。”
朱祁镇万念俱灰:“你会杀我吗?”
“我干嘛杀你?”李青笑了笑,宛若长辈般理着他散乱的发丝,略带宠溺的:“我要真想杀你,就不会处处留手了,不然你挨了这么多下,早就见阎王了。”
朱祁镇怔怔看着李青,对这动作没有丝毫排斥,他有些想哭。
“李…先生,能我父皇的事吗?”
“他呀,他挺聪明的,比你还要聪明些,更比你命好。”李青忆起往事,脸上带着欣然。
……
李青讲,朱祁镇听,两人心平气和,沉浸在往事里。
许久…
次日清晨。
外面喧哗声渐起,继而越来越大,李青从假寐中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
发生了什么事?
李青疑惑:难道大明杀过来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掐灭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大明再快,也快不到这个份儿上,即便能,也不会杀来。
毕竟,朱祁镇还在这儿呢。
疑惑间,帐帘一挑,脱脱孛罗走了进来。
这时,朱祁镇也醒了,坐起身疑惑的看着脱脱孛罗,不知他又要搞什么。
却见脱脱孛罗做了一个令李青都惊愕的动作,他下拜行礼,着流利的汉话:
“臣脱脱孛罗,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这一幕,给俩人都给整不会了。
好半晌,朱祁镇才回过神儿,“免礼。”
顿了下,又道:“我已经不是皇帝了,叫太上皇即可。”
尽管不懂脱脱孛罗为何如此,朱祁镇还是做了解释。
“不,大明不认皇帝陛下,我们认。”脱脱孛罗义正词严,“臣已和瓦剌首领通过书信了,他们对皇帝陛下的遭遇也深感气愤,想来,他们也是愿意拥护皇帝陛下的。”
“你们拥护?”朱祁镇诧异。
“是的。”脱脱孛罗恭声道,“我们愿随皇帝陛下入关,帮您抢回皇位。”
李青给整笑了:“好算计,进了京师就是你们了算了。”
“大明万万子民,雄兵百万,我们哪里是对手。”脱脱孛罗摇头道,“我们唯一的诉求,就是皇帝陛下复位后,愿意同我们做贸易往来。”
“谁信?”
“我又没跟你。”脱脱孛罗恨恨地瞪了眼李青,继而看向朱祁镇,“皇帝陛下,您一声令下,鞑靼十万勇士无不响应。”
不得不,这话很具煽动性,也很能让人信服。
若换成昨日的朱祁镇,定然心动非常,但现在……他意不在此了。
冷静下来想想,似乎做皇帝也没那么好,反正有李青兜底儿,他没必要担心什么。
“好意心领,但不用了。”朱祁镇,“我做太上皇也挺好,既然你们鞑靼还愿意称臣,就送我们回去吧。”
“啊?这……”脱脱孛罗尬住,讪讪道:“皇帝陛下,您的皇位被抢,不仅您以后受制于人,后世之君也将再无您的血脉啊!”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钱的……朱祁镇缓缓摇头:“都是朱家的人,没什么打紧。”
“……”脱脱孛罗无语,他的辞就准备到这儿,下面真不知该如何了。
他属实没料到,朱祁镇面对自己的皇位易主,竟然毫无情绪波动。
对大明朝廷,对抢皇位的弟弟,一点儿恨意都没有,这简直……离大谱。
“还有事儿吗?”朱祁镇问。
“呃…。”脱脱孛罗尴尬地拱拱手,“还请皇帝陛下三思,您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啊!”
“若只是这个,不用劝了。”朱祁镇断然道,“我对皇位并不是很执着,你们要不愿跟大明交恶,还是送我们回去为好,不然,双方必有一战!”
脱脱孛罗叹了口气,“皇帝陛下还是再想想吧,臣告退。”
李青看向朱祁镇,“真不想做皇帝了?”
“不做了。”朱祁镇苦笑道,“反正有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担子的确挺重的,能心安理得的放下,我为何不放?”
“什么叫反正有我。”李青笑骂道:“搞得跟我欠你们朱家的一样,真是…跟你爹那混子一个德性。”
“……先生。”朱祁镇撩起衣袍,认真的:“受我一拜。”
李青没有阻拦,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他受得起。
“行了,不做皇帝也好,不用那么累。”李青道,“如果能回去,以后我教你些养生的法子,长生是不可能长生的,不过能延年益寿,至于你那媳妇儿…我想想办法,应该也还是有可能的。”
“当真?”朱祁镇惊喜道,“你真能做到?”
“那是。”李青咕哝:“我又不是没医治过皇后。”
朱祁镇心中欢喜,但随即又是苦楚,他过,让她等他回去来。
可是……
她现在还好吗,是不是整以泪洗面?
朱祁镇心揪着疼,他好想回去,好想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