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奋斗啊……”朱厚照弱弱道。
“你什么?”李青拔高音调。
“没,没什么。”朱厚照忙转移话题,道,“既只是住,就直接住宫里吧。”
“还是算了吧,我一男的住皇宫,这不合规矩,之前那是特殊情况……还是住连家屯儿吧。”李青沉吟了下,补充道,“这段时间,我每日进宫。”
“成吧。”朱厚照没勉强,只是闷闷不乐。
李青轻叹了口气,道:“当皇帝确实辛苦,可你生在帝王家,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我知道你痛苦,可……没办法,你只能受着。”
朱厚照沉默。
气氛僵了一阵儿,李青转而聊起在海外的见闻。
听到海外殖民的惨无壤,朱厚照为之动容,听到海外的国情,他不禁新奇,听到饮食文化他又不禁鄙夷,听到李青、唐伯虎被宴席支配的恐惧,他又捧腹大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朱厚照听得心驰神往,“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那里的水土还真是特别,朕真想去领略一番……”
李青轻笑道:“你是皇帝,是底下最大的权力执掌者,你想看山,不用过去,可以让山过来。”
“可终是没有登山一观来的彻底不是?”朱厚照试探道,“下次出海朕想……”
“不,你不想。”
朱厚照:“……”
李青淡淡道:“你不该有这种想法!”
“凭啥?”朱厚照气郁难当,愤然道,“就凭我是皇帝?”
李青气笑了:“你要不看看自己在什么?真想要个法?成!就凭你是皇帝!”
“你……”朱厚照愤懑,却无话可。
良久,愤愤然哼道:“皇帝也是人。”
“先是皇帝,才是人。”李青轻轻摇头,“莫忘了,你可是真龙子啊!”
“你……”朱厚照无言以对,哼道:“当初你承诺朕的忘了没?”
“什么?”
“果然忘了!”朱厚照愤然道,“游记啊!”
李青脸上一热,讪讪道:“这个……我忘带了回来。”
“糊弄鬼呢?”
“好吧,我没写。”李青光棍承认,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朱厚照震怒,却还真没办法拿他如何。
看吧,非得问出来,搞得咱俩脸上都不好看……李青无语,不过,这些年朱厚照确实辛苦,也不能苛求过甚了,李青退了一步,道:
“有暇我补上,托人给你送来。”
“亲自给朕送来!”朱厚照得寸进尺了。
“可以!”李青答应,道,“不过,你不能偷懒,做皇帝的态度要端正,大明的江山社稷,百兆生民……”
巴拉巴拉……
“不是……有完没完了啊?”朱厚照见他嘚啵嘚个不停,终于忍不住了,“长舌妇都没你这么能,越老越顽固。”
这孩子……李青一瞪眼,抬起手,却没落下去。
“你先忙公务吧。”李青起身便走。
“呦,生气啦?真生气啦,不会吧……”
李青没搭理他,径直走出大殿……
~
入腊月的京师很冷,不过李青却没了沉重心情,一来,粮食危机不会上升到大明存亡的高度,二来……欧洲那边还要更冷些。
人就是这样,在见识过旁人还不如自己,亦或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倒霉之后,难过的心情就会舒服很多。
京师大街人流量很大,百姓们的衣服普遍厚实,虽大多都是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各种衣物,瞧着臃肿且不美观,却能有效御寒。
纺织业的发达,大大降低了衣物成本,百姓普遍也能消费的起了,只是较之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北方百姓的生活却是要清苦一些,哪怕这子脚下的京师。
不过,李青很满意了,眼下很好,以后会更好,没什么可杞人忧的,至少,百姓们都很满足……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田税的改革,农肥的改进,农具的改良……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戏院、茶馆……多年不见,倒是出了不少本子,听着颇为得趣儿。
尽兴之后都申时了。
李青想了想,院儿还要收拾一下,便没再进宫,直接回了连家屯儿。
这次他没再不走寻常路,放置在门楼的钥匙还在,李青取下打开门,走了进去。
院还是那个院,只是长时间不住人多了些杂草,看得出来,这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有人打理,可能也就这两年才懈怠,柿子树、石榴树光秃秃的,不过竹子十分耐寒,依旧保持着青色……
逛了一圈儿,李青推开客堂门,久不住人,空气中满是灰尘气味,桌上、椅上,也铺了层厚厚的灰,角落处还有蜘蛛网。
李青伸了个懒腰,准备来个大扫除,不料,刚打来一盆水,院门就被敲响了。
“李先生,在下杨一清,你在家吗?”
“门没锁,请进。”
门被推开,杨一清走进来,拱手道:“听皇上先生来京了,便想来与先生一叙,不打扰吧?”
“不打扰。”李青笑笑,“进屋吧。”
简单清理出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人相对而坐。
“我也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杨……哦,现在该称呼杨大学士了。”李青呵呵笑道,“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杨一清忙客气一番,他虽是进士出身,走的却是武官一道,刚入阁没几年的他,并未戒掉兵痞的性子,自然不在意这些。
“先生这次回来,当是为国效忠的吧?”
“呃…,就回来看看,我这人不适合走仕途。”见杨一清欲劝,李青忙岔开话题,问道,“募兵制的推行效果如何?”
杨一清暂且压下劝李青留朝的心思,道:
“挺好的,募兵制的推行,加上军籍改良,极大程度上振奋了士气,士卒们也有了更多时间操练,战力方面显着提高,就是……还未经历过实战,无法判断真实战力。”
李青缓缓点头,问:“杨大学士是武将出身,入阁后当也负责武备的相关事宜吧?”
“嗯,这方面的大事宜、奏疏,一直都由我看着。”杨一清。
“关外局势如何?”
“不太乐观。”杨一清叹道,“这么多年来,鞑子不敢轻易进犯大明,起来是好事,却也促使他们走上了统一之路。到一家,大到一国,都在寻求生存发展,不能向外,便要向内,不久的将来必有一战!”
李青沉吟了下,道:“这未必是坏事。”
顿了顿,“你觉得这一还有多久?”
“这我可不好,不过……以我的判断,很快了。”杨一清想了想,给出个时限,“大概五年吧。”
“五年……”李青蹙眉。
这个时限让他很尴尬。
若是十年,他还能抽空去趟海外,可五年……好了久住,至少也得住个两三年吧,到时候再出海怕是赶不上了。
当然,李青并非在怀疑明军战力,他只是不放心皇帝。
昔年朱祁镇拉了坨大的,到现在李青都还犯着恶心,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尤其是朱厚照的脾气,跟他爹可是两个极端,战事一起,保不齐要亲自操刀。
怎奈,五年着实有些久了。
李青思索片刻,问道:“五年之外,还是五年之内?”
“这谁敢保证?”杨一清苦笑道,“世事变化无常,这么大的事更是难以给出精确判断……”
着,杨一清又绕回了前来的目的,认真道:“以先生的才具入阁绰绰有余,皇上对你格外信任,本官亦相信先生的人品,不若在朝为官可好?”
“是皇上让你来的?”
“皇上特意告诉我先生回来,自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也是我的本意。”杨一清道,“皇上的性格先生当也了解,战事一起,他多半会选择御驾亲征,我是劝不住他的,杨廷和……也不校”
“有三厂一卫,皇上一旦铁了心,百官便是齐心协力,也未必压的住。”杨一清沉声:“恐怕也只有先生你了。”
李青就怕这个,闻言不禁陷入纠结。
良久,
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奔波,确实有些累了,不过,我会看着他的,届时,我不会袖手旁观。”
跟家人过两年温馨生活,还是在京师落脚吧……李青心累的想着。
明明那么多时间,可大多时候,他仍是感到分身乏术,预定的时间规划,好似都没有达成过。
记得走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忙完这趟就好好享受生活,陪儿子、侄女走完最后一段,可海外的局势变动,以及皇帝的不可控,让他很难守诺。
只能……尽量兼顾着来。
李青不禁问自己:若是五年之后,儿子侄女身体不好了呢?还能再去海外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羁绊太深了,亦或他太贪心了。
七尺之身已许国,还妄想许家?
谈何容易!
可李青放不下,放不下他们,这可都是从看着长大的啊!
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最亲的亲人,血浓于水。
真的放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