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第二天,肖正平就找邹树生要来信纸邮票,给杨广生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的近况,诸如万元户、种菌子、去其他乡镇收山货的事情一股脑写了进去。
十月下旬,电线杆的方案完成定型,十月二十七号,电线杆正式上山。
除开供电所的几个工人外,邹树生还另外安排了几个人义务帮工,肖正平自告奋勇,拉着陈炎也参与进去。
刚开始,一切都算顺利,肖正平贡献出自己的二八大杠送水送饭,一天还额外贡献一包烟,把几个师傅伺候得舒舒服服,电线杆很快就爬上山,进入住人的地界。
可上山之后,原先栽好的电杆就隔三岔五的被人推倒,搞得师傅们大为上火。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老叶干的,可奈何拿不出证据,即使后来安排守夜的人撞见老叶带着人悄悄摸去栽电杆的地方,他也狡辩说出来打兔子的。
没办法,邹树生只好派人通宵守在路口,一直到电杆全部栽完。
当然,老叶最后也没有拒绝把电线拉去他家,栽电杆的补偿他也接受了。
在这期间,肖正平接到了杨广生的回信,让他意外的是,这封信是从地区寄来的。
信是这样写的:
肖正平同志:
你好!
因为近段时期我的工作有所调动,很抱歉你来找我的时候没能接待你。以后你可以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来地区找我,也可以像这样给我写信。
在你的来信中,我看到你在摸索种植竹荪,我很高兴,这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干的事情。关于竹荪的种植,我个人帮不了多少,不过我有同学在省农科院工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如果你需要什么书籍或者资料,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还有你提到的用供销社卡车收购山货的事,我意应当谨慎,个人动用集体的财产,手续是否齐备?流程是否合规?这些问题你都应该想到。以前我跟你说过,不要光想着挣钱,应该把自己的基础打好、夯实,只有有了结实的基础,未来你才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我建议你不要急着扩大收购的范围,先沉下心来把竹荪种出来,等自己有了技术,再向全乡推广,那个时候钱就会自动往你口袋里钻咯。
最后一点,评选万元户,就宏观来讲,这是全国性的政策,其目的就是想通过表彰个人来鼓励其他人,通过你们的经验来带动其他尚未富裕的人。就你个人来讲,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去认识其他致富者,你们可以探讨各自的经验,吸收他人成功的经验。你还可以让更多人认识你,如果以后有优惠政策,政府单位也会优先考虑你。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件事你都应该积极参与,我个人是赞同的。
肖正平,我本人现已调至地区调研办公室工作,往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有关政策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可以咨询我,不过以后行事要谨慎一些,不要给自己惹上麻乱。
咱们的国家现在正处在一个很关键的时期,很多政策仍然模棱两可,很多人也依旧会犯很多错。不过你不必灰心,也不要心存怨恨,这样的时代固然存在着很多障碍,但同样也存在着很多机遇。你要学会研判政策,要善于把握机遇。相信我,咱们的冬天已经行至终点,很快便会迎来一个漫长而又蓬勃的春天。
此致!
杨广生 1981年10月23日
看完杨广生的信,肖正平第一时间找到支书邹树生,托他打听了一下杨广生的事情。
结果得知杨广生已经于九月中旬调到地区办公室当主任,虽然名义上是上调,可实际上他已经脱离了实权,算是明升暗降。
得知这一消息后,肖正平不由得一阵黯然。
一直以来,他都把杨广生当成自己能抱的大腿,却忘记了杨广生自身就处在一个凶险的环境里。诚然,杨广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好官,他敢逆势而为,就证明他有着一个清醒的头脑。
可在这样的时代,逆势而为显然是不受大环境欢迎的,所以杨广生今天的结果几乎早已注定。
现在看来,杨广生信上最后那段话,与其说是写给自己的,倒不如说是他在表露自己的情绪。
肖正平为杨广生不值,可也无可奈何。
......
十二月十三号,等待数年之久的河甲山,终于迎来了通电的喜庆时刻,而对于通电,最高兴的莫属肖正平和陈炎。
几乎是通电的瞬间,两人统一安装自己的电视,当晚,几乎整个大队的人集中在这两个院子里一起看电视。
让肖正平意外的是,戴雪梅带着他爹也来了。
看着未来岳丈第一次蹬自己家门,肖正平如蒙大恩,赶紧上前把岳丈大人领到“贵宾区”,让他贴着大伯二伯坐下。
肖正平对黑白电视不感兴趣,便独自来到牲口棚,给牛和骡子添了点儿草料。
得益于肖坤水的伺候和肖正平的不差钱,如今这三头牲口,长得肥肥壮壮的,一个个毛色发光,生龙活虎,和肖正平刚买回来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正拍着牛脑袋,忽然戴雪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子哥,你咋不看电视呢?”
肖正平回头笑道:“院子都快挤破了,哪儿还有地方啊。”
戴雪梅走到骡子身前,这段日子都是这头骡子带着她在山头上卖豆腐。算是比较熟悉。
“你咋不看呢?不好看吗?”肖正平又问。
“我看你不在,就出来找你。”
“才这么一会儿不见我就受不了啦?”
戴雪梅一怔,看了肖正平好大一会儿,最后才红着脸一跺脚,“平子哥,你咋也没个正形呢!”
说罢,戴雪梅就要跑回院子。
肖正平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搂。
戴雪梅又惊又羞,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最后只能像只被老猫逮住的耗子,蜷缩在肖正平怀里。
“雪梅,受不了的人是我。”肖正平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
这天,估计是因为天气降温的原因,肖正平喷嚏不止,果然到了下午就开始流鼻涕,原来的打喷嚏也变成咳嗽——他感冒了。
夹着二八大杠来到原先的公社卫生所,肖正平发现除了徐医生之外,老叶的老婆李赛花也在所里。
李赛花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肿得都睁不开,猜都不用猜,肯定是老叶揍的。
肖正平跟老叶老婆还算熟,上前打过招呼,问候两句后,李赛花就拿上徐医生给的药膏离开了。
徐医生目送着李赛花离开,等李赛花的背影消失之后,他摇着头叹了口气,“这混蛋老叶,下手越来越没轻没重了,照这样下去,他这老婆迟早要被他活活揍死。”
“哎,队里也不说管管。”肖正平凑上前感叹道。
“管?咋管?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还能让他俩离婚不成?”
“离就离呗,离了谁还能活不下去?”
徐医生扭头看了看肖正平,没好气地笑道:“你个童子哥儿,懂啥?!说吧,咋啦?”
于是两人开始拿脉开药,离开的时候,肖正平忍不住问了一句:“唉,徐医生,李赛花的伤~~”
没等肖正平问完,徐医生就叹着气说道:“旧伤新伤,浑身都是伤,哎,她那伤哪儿是贴几幅膏药能贴好的,让她去乡卫生站又不去。”
听到这里,肖正平心里有了计较,拿上药后就直奔邹树生家而去。
在邹树生家里,肖正平毫不避讳将报警把老叶抓去的想法和盘托出,把个邹树生听得连连皱眉。
“行啦行啦,”听到最后,邹树生不耐烦地打断肖正平,“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支书啦,还啥都敢管。我跟你说啊,老叶打老婆那是你爹都没能管下来的事儿,你爱咋管咋管,反正我不管。”
“支书,别怪我说话太直啊,你现在手里有修路和拉电线两大政绩,如果我把万元户评上去,那以后你去选村支书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老叶要继续这么闹下去,万一哪天弄出人命来,那个时候你再多的政绩都不管用啦。”
“平子,我知道你跟老叶不对付,我跟老叶也不对付。可是话不能乱说,老叶他胆儿再大,我不相信他敢弄出人命来。”
肖正平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李赛花现在浑身都是伤,又不肯去卫生站,老叶再这样打下去,就算打不死李赛花,总有一天李赛花也非得寻短见不可。”
邹树生给自己点了一锅烟,吧嗒吧嗒吸了两口后说道:“你就把心好好儿揣进肚子里,李赛花要想寻死还能等到现在?行了,不说这事,正好,你万元户的事儿结果下来了,元旦节去县城开表彰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