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二栓的舅舅在车行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车夫,车是公家的,他就是在车行里卖个力气而已。
本来舅舅还想着用熟面孔的身份跟领导再申请一辆车,领导倒是答应了,不过既然是申请,那就得走审批流程。
等待审批的过程中,张二栓就跟着舅舅骑一辆车,舅舅骑半天、张二栓再骑半天。
刚开始还好,两人都图个新鲜,可时间一久,问题就来了。
人力车的收入都是靠人力挣来的,并不会因为增加一个人而翻个倍,一辆车一个人骑是一天的收入,两个人骑也是一天的收入。
张二栓舅舅每天挣来的钱要分出去一半,显然不大愿意。
约莫半个月之后,张二栓舅舅实在受不了,就找领导问了问审批的事情。
谁知道领导告诉他,说审批没通过,至于什么原因没通过,领导说他也不知道。
实在没办法,舅舅求领导给自个儿外甥谋个活路,领导就说缺个后勤,也就是扫扫院子擦擦车,要是能修车工资还能高点儿,不过这不能算正式工,也就不享受福利。
张二栓原本是不打算干的,可是看着舅舅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不得不应下来。
听到这里,肖正平照着张二栓大腿拍了一巴掌,笑道:“那也行啊,你小子也算是在县城扎下根啦,你还有啥不乐意的?”
张二栓没好气地瞥了肖正平一眼,“你懂啥呀,一天就给六毛钱,也就刚够吃饱饭的。”
“我说张狗子,你娘的本事不大要求还不少。你一没文化二没技术,能在车行里谋个工作够不错啦,咋的,你还想一步登天呐。再说你现在工资少,往后还能涨啊!”
张二栓叹了口气,“要是就这,我也不能说啥,就像你说的,我啥都没有,能在县城谋个工作已经很不错了。问题是,我现在住我舅舅家。”
“你舅舅家咋了?人家供你吃供你住,你还嫌弃上了?”
“平子,老话说久住没好人,我跟我妈住一起还经常闹别扭呢,更何况是我舅?我舅还有老婆还有孩子,你说我吃他们的住他们的,能给我好脸子看吗?跟你说实话,我现在宁愿睡在大街上,可是我又担心伤了我舅的面子。”
张二栓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想必是真的过得不顺心。
“那你干脆回去得了,反正也只是个临时工,回山上跟着我干,咋的也比这里舒服。”肖正平说道。
谁知道张二栓听完把个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出门的时候我都跟家里人说了,不混出个名堂就不回去。再说了,回去住我后爹家,跟现在住我舅舅家没啥两样。”
看着张二栓沮丧的神情,肖正平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他执意要来县城,恐怕不只是因为嫉妒陈炎,多半跟他那后爹有关系。
“那你有啥打算没?”肖正平问。
顿时,张二栓收起那副沮丧的嘴脸,然后露出肖正平无比熟悉的、耍无赖一样的谄笑,“平子,要不你借我一百块钱呗。”
狗改不了吃屎!肖正平差点夺口而出,他就知道张狗子是个踩不死的蟑螂——让人又讨厌又无奈。
肖正平起身就要走,却立马被张二栓给拉住。
“你给我松开,娘的,还指望你请我搓一顿呢,现在倒好,啥都没搓着,还得搭给你一百块钱,张狗子,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张二栓用尽全身力气把肖正平拉回到台阶上,依旧谄笑着说道:“你急啥呀!听我说完嘛。平子,我现在住在我舅舅家,是又挣不到钱又害怕伤他面子。我就想先找个其他地方住下,只要我不住我舅舅家,我不就能做其他打算?哪怕是去码头干苦力我也能请你一顿饭不是?”
肖正平厌烦地看着张二栓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张狗子啊张狗子,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说好好的我干嘛来看你啊,早回去还省得被你坑钱!”
一边说着,肖正平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数出十张大团结递给张二栓。
张二栓喜出望外接过钱,抹着口水数了一遍后笑道:“你放心,钱我肯定还你,到时候我再好好请你吃一顿不就行了。”
......
终究,张二栓的饭肖正平还是没能吃上,甚至为了保全张二栓的面子,他没有让张二栓去见其他人。
在县城逛了一圈后,肖正平便带着四人来到县国营饭店吃晚饭。
等待上菜的期间,肖正平上厕所的时候路过一张桌子,偶然听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找正在吃饭的其中一个年轻人问菌子的事儿。
出于好奇,肖正平忍着尿意在隔壁空桌子前坐下,偷偷听了一会儿。
谁知道一听之下,肖正平大惊不已,原来那中山装中年男人正是国营饭店的经理,而那年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胡山川的大小子——在乡物资站供职的胡顺。
两人谈话的大意,是经理想找胡顺供应一点儿菌子,而胡顺嫌经理要的量太少,只答应以零售价供货,双方僵持不下,最终没能谈妥。
经理离开后,肖正平赶紧把憋着的尿给放掉,回来的时候,他特意朝胡顺那一桌打量了一圈。
果然,饭桌上的四个人,除了胡顺之外,还有一个熟面孔,就是在何永富家拉菌子的卡车司机。
冤家路窄!
从胡顺那一桌走回自己桌子中间只有四五米的距离,可这段距离肖正平感觉像是走了很久,他的回忆、他的思绪不断在脑海里翻涌,在自己桌前坐下的那一刻,他便把所有事都连贯上了。
何永富有个侄子在县供销社,他女儿何巧云在乡供销社,胡山川的大哥在县物资局,大小子在乡物资站,供销社和物资局之间的关系那么紧密,这两家人不可能不认识。甚至可能不仅仅只是认识,很有可能非常熟,要不然何永富对自己的消息一打听一个准呢!肖正平甚至能肯定,何永富那位尚未谋面的侄子,此刻就坐在胡顺那桌人中间。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何胡两家联手把自己用夏长勇小四轮的事儿给告发了,然后再在自己的生意上从中插一杠子。
“娘的,两个老狐狸!”想到这里,肖正平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桌上的其他四人不明白肖正平怎么一泡尿回来就变了脸色,顿时瞪圆了眼睛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