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全瞪了肖正平一眼,没好气怨道:“你没时间还来这儿跟我逗乐!”一边说着,便转过身接着整理他的柜台,“你小子现在是发达了,送强强上学都不来我这儿做生意,都在乡里买好了吧?”
“没啊!”肖正平简短答了一句,又故意顿了顿,惹得李水全再次转过身,还以为他是来买文具的。可是肖正平没让他李水全高兴太久,一句话立马把他噎了个半死,“谁在乡里买啊,我在县城买的。”
愣了愣,李水全笑了出来,“嘿嘿,你是故意来气我的是吧。”
“舅,我气你干嘛?这不是打算去村部,路过你这儿就来找你说说话嘛!”
李水全回过身,接着整理柜台,“哎呀,咱村里的大名人还能记着我,平子,算你小子有良心呐。”
“呵呵,不跟你开玩笑了。舅,你要真有想法单干,就去找炎婆娘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安排过来。实在不行,咱不是还有骡子吗,你把货捎到山下,再用骡车拉回来呗。”
李水全扭头看向肖正平,确定他真没开玩笑后答道:“行,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再说吧。”
肖正平等了一会儿,待李水全把货架整理完,重新转过身时,他意味深长地问道:“舅,胡山川最近好像没啥动静呐,他就这么安静?”
“嗨,能不安静吗!听说幸亏他干的事儿还没立法,要不然,留了案底,他后人得恨他一辈子。”
“还真是,祸及三代!”
“呵呵,你小子真够狠的,掐准了他的死穴。你也不想想,要真祸及三代,姓胡的还不得找你拼命呐。”
“他不往死里整我,我也不会往死里整他呀!舅,我是轻易不动手,动手我就得让他知道疼!”
“嗨哟,现在他是知道疼了,疼得都快断气啦。这不,村里那么大的事儿,他问都不问,这要搁往常,他胡山川还不把鞋底都给磨穿呐!”
“大事儿?啥大事儿啊?”
“你还不知道?哎呀,村里不是从你手里把牲口棚收回去了吗,本来还想学你收菌子用,哪儿知道胡山川被你给整趴下了,今年咱山上又不出菌子,那牲口棚就一直闲在那儿。前阵子曹支书听说办砖窑赚钱,这不就琢磨着把牲口棚和烟炉那块地给腾出来,用来盖砖窑。”
“那公家的地,他说腾就腾?!当初我要承包还开大会来着,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容易了?”
“开!肯定要开啊,要不然说不过去。不过人家话可说在前面了,盖砖窑是为了全村百姓,赚钱了家家户户都能分钱。”
肖正平想了想,道:“盖砖窑倒也不是坏事儿,现在城里要的就是砖。可村里连头牲口都没有,砖烧出来了咋拉出去呀?”
李水全冲肖正平一笑,“牲口你有啊,那两头黄牛你再卖给村里呗,又赚一笔!”
肖正平知道李水全这是寒碜自己,也不生气,解释道:“那砖头又不是烟,县城也不比去乡里,那牛一回能拉多少啊!我就是打个比方。”
李水全笑道:“人家又不傻,早想到这个问题啦。曹支书说了,等砖窑盖起来,就去买台拖拉机。”
一边跟李水全说笑着,肖正平一边在心里盘算。
虽然整件事在李水全说出来的时候,听上去好像面面俱到,可是肖正平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
片刻过后,肖正平冲李水全说:“舅,你先忙着,我正好想去看看树生叔,顺便问问这事儿。”
说罢,肖正平就离开供销社,朝村部方向走去。
因为之前是跟一大家子一块儿来学校的,肖正平特意没有骑自行车。
路过二郎桥的时候,肖正平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走着经过这座桥了。
二郎桥这个名字的来历,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比较统一的说法是一个在家里排名老二、并且乳名叫做二郎的某个人修了这座桥。
桥下的山沟也就三四米宽,深倒有个十多米,桥体是用大石块堆砌成的拱桥,上面的凿刻痕迹非常明显。
桥边的护栏是用木头做的,容易烂、经常维修,光是肖正平记得清的,就有两次,每次修过之后的样子都不同。
站在桥上,肖正平有些好奇,这桥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在这个地方。
二郎桥的地势要比学校高出几十米,在桥上可以俯瞰半个樟树垭,而站在桥上对着日出的方向,刚好能看见那棵矗立在村口的老樟树,肖正平心想,这多半就是在这里修桥的深意。
看了会儿风景,肖正平便重新迈开步子。
抵达村部的时候,肖正平悄悄朝里面瞟了一眼,只看见曹元奎和陈金山在说话,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趟来主要就是想看看邹树生,顺便了解了解村里的近况,于是肖正平马上从村部退出来,转而朝邹树生家的方向走去。
跟往年一样,邹树生家的烟还没烤完,肖正平隔着老远就看见他家的烤烟炉正冒着浓烟。
没多大一会儿,肖正平来到邹树生家院子前,朝里面一声大喊:“邹主任!”
很快,邹树生从后院跑出来。
看见肖正平,邹树生似乎有些失望,“是你呀,进来吧。”
肖正平笑了笑,推开院门走进去,随后跟在邹树生身后走进他家后院。
“你小子可有日子没来我家啦,怎么今天想着过来了?”邹树生径直走到烟炉旁,拉开灶膛门看了看火。
“没啥,今天送强强开学,顺道过来看看。”
“噢!家里菌子弄得咋样啦?”
“还不就那样!许晓慧过两天就来,菌子那摊儿主要得看她的。”
“嗯!你那鹿场搞得不错啊,连李货郎都开始卖你的酒了。”
肖正平闻言一愣,“是吗?我刚从他那儿来,没听他说啊。”
“有啥好说的,供销社卖啥不卖啥他说了又不算,这背后肯定是县里领导做了工作。”
“也是,他那儿可是供销社,没领导做工作,还真没法儿挤进去。”
或许是因为挺久没接触,两人又因为办厂子的事儿失去了共同话题,聊着聊着就没啥可说了。
有一搭没一搭扯了会儿,肖正平便问道:“叔,听说村里要盖砖窑?”
邹树生点点头,“那牲口棚和烟炉烂在那儿也是烂,曹支书就想拿出来给大家做做贡献。”
“那叔,你也同意盖砖窑?”
邹树生明显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我同不同意都一样,这是给大家伙儿做贡献的好事儿。”
肖正平叹了口气,“叔,这话我是从李货郎那儿听来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这一路我走啊想啊,越想越有问题。”
邹树生苦笑一声,问道:“是成本方面的问题吧?”
肖正平一惊,“你也想到了?”
邹树生冷笑道:“傻子才想不到!他曹元奎也不想想,人家离县城多近,咱离县城又有多远!他口口声声自己买拖拉机自己人开,他以为拖拉机不烧油人不吃饭呢!”
听着邹树生一顿竹筒倒豆子,肖正平便知道他这是憋了很久,估计他早提过这个问题,可是人家曹支书不当一回事才憋成这样。
“叔,谈成本问题的前提是得有人买,就算卖不去县里,能卖去乡里也行,大不了赔点钱嘛!我担心的,是人家凭啥放着更近的砖不买,却跑到咱这山头买呢?说句不好听的,司机一个不小心或者车子出啥问题翻了,那可就是车毁人亡啊!叔,要是砖窑开起来却没有人来买,村里可就血本无归呀。”
一席话把邹树生说得连连叹气,最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曹元奎啊,上会讨好领导,下懂老百姓的心思,为人又刚愎自用,现在别说是你我,就是乡书记劝他都没用。乡里也不会劝他,领导们就想要这种敢想敢干的干部。”
“不是还要开大会吗?多数人反对不就行了?”
“哼哼,看来你是真不了解曹元奎这个人,我告诉你,早在讨论这件事之前,他就摸过一次底。摸底的时候他就跟人说开砖窑赚钱,赚钱了大家平分,人人都有份儿。你说这些成本运输啥的,咱俩能说清楚,其他人能说清楚吗?他们恐怕连盖砖窑要哪些东西都不明白!这些人呀,只要一听有钱赚就啥都不管,你看着吧,到开大会的时候,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得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同意。”
说完,邹树生忽然陷入沉思,眼神迷离起来,他似乎已经看见这件事的结果,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想了片刻,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冲肖正平怨道:“你说你也是,把厂子办起来不就完了,不就是一口气的事儿吗!非要赌气!非要赌气!现在闹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肖正平一愣,怎么扯到我身上啦?便笑道:“叔,这事儿可不能怪我啊,是村里非要把牲口棚收回去,盖砖窑也是你们自己要盖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邹树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便挥了挥手,“算了,谁都不怪,他曹元奎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懒得管。”
肖正平也很无奈,主要是他现在的重心不在村里,现在鹿场、酒坊、后山都是事儿,他根本没精力来理会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哎,就看开大会的时候能不能阻止他了。”肖正平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