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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故人
    熊罴子,是个故人,也是个熟人。

    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熊罴子是后面分到樟树垭大队的,因为年纪比较小,特意照顾他,就住在当时的大队支书肖坤山的家里。

    那个时候,肖正平还在上小学。

    后来肖坤山修路被炸死,熊罴子又分到陈金山家里住,再过几年,就通过关系回城了。

    熊罴子本名熊波,之所以被称作熊罴子是因为这家伙特别喜欢掏蜂窝,当年下工之后,他就经常带着肖正平陈炎一众小跟班儿在山上四处寻找野蜂窝,经常性的鼻青脸肿捧着碎裂的蜂房回到队里。

    久而久之,人们就把他跟习性相同的熊罴子联系到了一块儿。

    熊罴子回城的时候肖正平只有十多岁,经过十多年的时间,熊罴子已经完全认不出来。

    可是听见这个从前的外号还是让他有些好奇,便多看了肖正平两眼。

    “你是?”

    算起来,熊罴子比肖正平大了八九岁,当年不懂事跟着别人叫熊罴子,现在可不能那样没大没小啦。

    “熊波哥,我是平子呀,你不认识我啦?”

    熊波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曾经的回忆便渐渐涌现在他脑海里。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化,从一开始的疑惑渐渐变得惊喜,最后他瞪着肖正平大笑道:“平子!是你!”

    话音刚落,熊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将肖正平给抱住。

    显然,熊波的意思是想把肖正平抱起来,当年他就经常这么干,但是现在肖正平五大三粗的,论个子已经完全盖过了他,熊波试了几次始终没能抱起来。

    最终,熊波放弃了,他松开肖正平,又是上下一番打量,忽然感慨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啦,你要不说你是平子,我还真认不出来。”

    在中国,有两种特殊关系最让人难以理解,第一种是战友情,其次便是知青与当地的百姓之间的情谊,大概是因为一同走过艰难的岁月,这种关系非常亲密又非常纯粹,不是其中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突然遇到过去的熟人,肖正平也很高兴,“熊波哥,当年你不是回省城了么,怎么还在石德呀,还在博物馆里?”

    熊波四下一张望,见没有其他人,就笑道:“走,咱们进去说。”

    说着话,熊波便将肖正平领进博物馆。

    文庙博物馆,肖正平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他从来没有进去过。

    其实博物馆不大,进门之后先是一扇石头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个四合院子。

    大门旁边各有一间小屋子,院子中间则是一个大香炉。

    进入院子之后,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里面摆着一些展览品。

    最后便是两层楼的正厅。

    正厅相对而言比较大,下面一层供着几尊雕像,两旁也是展览品。

    熊波带着肖正平从旁边的楼梯上到二楼,肖正平看见二楼虽然外面也是古式古样,但走进去之后则是隔开了的几间办公室。

    此时博物馆里面好像没有其他人,熊波领着他走进其中一间办公室,然后给他倒了杯茶。

    “哎呀,当初我大伯在省文物局,拖他的关系把我调去那儿工作。可惜咱没文凭,只能干干后勤工作~~呃~也就是搬搬东西扫扫灰。干了几年我大伯退了,局里边说不上话了,可又不能老让我打扫卫生啊,就利用最后一点儿影响力把我调来石德,这不,咱现在就是这博物馆的馆长!”

    熊波特意用樟树垭的口音跟肖正平说话,听着虽然有些别扭,但也有种独特的亲切感。

    说着话,热茶已经端来肖正平手上。

    “呵呵,其实说是馆长,还不是一样搬搬东西扫扫灰,就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肖正平才懒得管他是不是馆长,说起来,熊罴子可是他少年期间抹不去的回忆。

    那个时候日子清苦,吃不饱饭是经常的事儿,熊罴子到了家里之后,就经常带着他漫山遍野找野味吃。可以说填饱了肚子的同时,也为那清苦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兴致一起来,肖正平就跟熊波聊起当年,两个人相差八九岁,可聊得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不是伤心,而是笑出来来的。

    聊完过去又聊近况。

    熊波听了之后瞪大了眼,“我说看着报纸上的名字咋那么熟悉呢,敢情上面那肖正平就是你呀!”

    “呵呵,没想到吧,当年的穷小子现在有大能耐啦!”

    熊波摇摇头,“哎,也没那么难想到,当年我就觉得你小子很机灵。哎,对了,你怎么找我这儿来啦?”

    肖正平一拍后脑勺,“光顾着聊天儿,差点把正事儿给忘啦。”

    “啥正事儿?”

    于是肖正平就从头到尾把酒坊那档子事儿说了一遍。

    说完他补充道:“就是这样,张教授让我找找当地文物保护单位,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就找来博物馆了。没想到,在博物馆遇到你啦!”

    “哦,这事儿呀,好说。回头我跟领导汇报汇报,可以先把项目立起来,只要立了项,县里就不能随便拆。”

    “诶,熊波哥,要不你先去我那儿看看?完了我请你吃顿饭,咱俩喝一杯。”

    熊波大笑,“行啊!平子都成大老板了,我怎么着也得沾沾光呀!”

    当即,熊波说也别等了,干脆这就过去。还说反正自己就是个看门儿的,也没人来查岗,留不留人无所谓。

    于是两人便走出博物馆,肖正平开着车又回到酒坊。

    在酒坊看了一圈,差不多就到吃饭时间,几个人又找了个饭馆儿吃了顿饭。

    离开的时候,熊波说明天就去找领导,让肖正平等自己消息。

    熟人好办事儿,肖正平心说自己还真是运气好,这都能遇到熟人。而且熊罴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都说问题不大了,这事儿应该就八九不离十。

    两天之后,熊罴子打来电话,让肖正平好好准备一下,说他们领导马上就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熊波随着县文化局的领导抵达酒坊。

    肖正平恭恭敬敬迎上去,客套两句之后就想带领导去参观酒坊。

    哪儿知道那领导却摆了摆手,板着脸说道:“肖正平,其实熊馆长一说这事儿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就是想把酒坊给保住吗?现在县里的头等大事就是移民搬迁,杨书记三令五申一定要为安置小区的建设排除障碍,就算是我们文化局也得听从县里的安排不是!所以啊,你就别费劲啦!况且你这个地方我也知道,不就是个民国时期的建筑吗,中间修修改改,大部分结构都已经失去历史价值了,有什么好保留的。”

    肖正平没想到欣欣喜喜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当即脸色就垮了下来。

    熊波也是,他大概是没想到领导会这么直接的拒绝肖正平,而事前自己又一再给肖正平保证,领导说完话后,熊波便是满脸的尴尬。

    肖正平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领导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别参观了,这样,午饭我已经安排好了,要不咱们直接去吃饭?”

    肖正平这是摆明了抬杠,现在十点不到,吃啥午饭?不就是暗讽领导是来吃干饭的吗?

    那领导也不傻,白了肖正平一眼便打算打道回府。

    恰在此时,肖正平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过一听,是张耀宗打来的。

    “张教授?”肖正平惊讶道。

    张耀宗显得很兴奋,激动的说道:“找到啦找到啦,县志对郭氏酒坊还有郭瘸子有很详细的记载。”

    “是吗,那太好啦。”一边说着,肖正平看见领导似乎对自己这个电话很好奇,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肖正平见状立马灵机一动,决定激一激这位领导,便直接对张耀宗说道:“张教授,真是辛苦您啦。就是有些可惜,您这趟可能白辛苦。”

    张耀宗顿改激动的语气,问肖正平怎么回事。

    “我们县文化局的领导就在我身边,他不同意咱们这么干。”

    张耀宗听完顿了顿,随后问道:“你能让那位领导听听电话吗?”

    肖正平立马将电话递过来,冲那位领导说道:“领导,张教授想跟您说几句话,他是华南大学历史系教授。”

    领导有些犹豫,但还是把电话接了过去。

    接过电话后,领导的身子明显变得很僵硬,并且整个通话期间一直只是“嗯啊”地回答,几乎没有说话的时候。整个样子,活像一个挨领导批评的下属。

    大约听了十多分钟后,领导把电话递过来,肖正平放在耳旁一听,那边张耀宗就说道:“小肖,继续按计划行事,咱们不能半途而废。”

    肖正平有些怀疑,“那文化局~~”

    张耀宗马上回道:“他们会配合的,一个文化局不干文化局的事情,那还要文化局干什么!”

    张耀宗的语气很硬,似乎已经把领导拿捏住了。

    挂断电话后,那位领导马上问肖正平:“你怎么找上张耀宗教授啦?”

    肖正平有些好奇,问道:“您认识张教授?”

    领导嘴角一撇,没好气道:“废话,市局局长是张耀宗教授的学生!”

    肖正平恍然大悟。

    这通电话的效果是直接的,之后,领导也不说什么安置小区的事儿啦,让肖正平领着他把整栋屋子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中午吃饭的时候,领导又说过两天会安排人过来做个记录,还得测量一下,为下一步的工作打打基础。他让肖正平配合配合。

    肖正平大笑:“领导,有啥需要的您只管吩咐,啥配合不配合呀。”

    ......

    秋末冬初,石德县一片金黄,不止是飘落的树叶,还有各种各样的作物,在死去之后,化为来年的养料。

    杨广生获知肖正平正在着手把他的酒坊变成文物的时候,心里是万分的厌烦加上一分的赞赏。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总是会搞出一些让你头疼至极的举动,然后到头来又让你佩服不已。

    就拿这件事来说,但凡肖正平想出什么其他的办法,自己都可以以县里建设的名义给压下去。可偏偏他选了这样一种自己未曾料想到的方法,哪怕自己是县委书记,也不能明目张胆去强拆一件文物。

    生气之余,他一个电话把肖正平叫来办公室。

    肖正平自知又惹怒了杨广生,坐在他对面不敢吭声。

    杨广生则是满脸怒色,不时地叹出一声粗气,就像一头卖力拉犁的老黄牛。

    沉默片刻过后,肖正平实在忍不住,便开口了。

    “杨书记,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杨广生没让他把话说完,压了压手示意他闭嘴,随后说道:“先不说这个,我可以让你一步,把你的酒坊保下来。不过这涉及到设计变动,还有相关很多工作的变动,这样的代价只是为了你一家酒坊,你说说,划算吗?”

    “杨书记,你要我来回答,我肯定得说划算。其实你们一直觉得我就是单纯的想保下酒坊,觉得我就是为了我自己,这有点冤枉我。的确,酒坊保下来对我来说肯定有好处,可我也的确是为了县里的未来呀。杨书记,酒坊连同旁边的屋子,算下来的面积不算大,就算建成房子,也住不了多少人。可一旦拆了,县里就少了一段传说,少了一则故事,这是无价之宝呀~~”

    还没说完,杨广生又一次打断他,“肖正平,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问你划算不划算的意思,是你得把账算清楚。这次我退一步,那就是整个移民搬迁工作为你退一步,你是生意人,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这个时候,肖正平才意识到杨广生不是在跟自己讲道理,而是在谈生意。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退了一步,自己该用什么来弥补!

    想了想,肖正平心想杨广生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县茶厂。

    “杨书记,要不这样,县茶厂这件事我就接下来?!”

    杨广生的脸色没有改变,只是抽出一只手朝肖正平点了点,毫无波澜说道:“算你小子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