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夏局告诉陆皓明,局党组一致同意他去之县扶贫。至于之县安排他到哪个镇哪个村,暂时不得而知。
夏局还说,这个月,他就可以“机动”性地来上上班。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可以呆在家里休息。
这个结果并不是什么好结果,大家一致同意,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大家都恨不得他走得远远的。
陆皓明不得不逐个分析,从迷雾中看清现实。
首先是文娟,文娟的理由很简单,去扶贫有三大好处。
一是每个月多了200多块钱的下乡津贴。
二是她母亲在这儿带小孩,空间狭小,扶两年贫再回来,医院的房子就可以搬过去住了。扶贫是相对自由的,装修房子时,陆皓明可以抽时间去管理。
三是还有可能解决副处级。这种三全其美的事儿,到哪里去找?
老婆的理由很实在。但局党组的同志一致同意,就值得深思了。陈杏村在八月份到点退出领导岗位,这个人就不计算在内。
现在排在第一位的副局长是丁毅,丁毅曾依附陶之春,经济上没有问题。不过,现在他这个常务副局长过得不怎么愉快。所以,他希望陆皓明走得远远的,乃情理中事。
然后就是老唐。老唐希望自己去一个是非比较少一点的地方呆一呆。这个是对自己的关心。
就是这个张秀如,他怎么也希望我陆皓明走得远远的?过去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现在有什么事,让他对自己有了隔阂?
陆皓明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普通老师把他当成纪检组长了。有什么要申诉的,反映单位各种问题的,全寄给陆皓明。
陆皓明也不知道别人寄信是什么内容,既然是寄给自己,也就拆开。拆一封,是告状的,再拆一封,还是告状。
于是,他就全转交给张秀如。
张秀如就很不高兴了。
不仅局党组的同志一致同意他去扶贫,连任志远也觉得这一棋,如果走得好,陆皓明就全盘皆活了。
任志远和陆皓明长谈了一次,他说:
“目前走了三着棋,收拾马小松那着棋走得高明,收集财务证据那着棋,也算走得好。就是找市领导那着棋,显得不高明。
说要跳楼,实际上是威胁领导,这着棋一走,目前的市领导无人敢用他。”
任志远的意思,他想推荐他给领导当秘书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至于这次下乡,为什么是着活棋呢。
任志远给他分析,夏威在局里也不敢大胆使用他。甚至不敢提他当副局长。因为还有资历深的一批科长们。
到时,他们当不上副职,就效仿陆皓明,造夏局的反。
换到乡里去扶贫,两年时间,如果他真干出了点什么成绩,这个副处就稳了。这个副处不占教育局的领导职数。
往内发展,可以回到教育局当个什么副局长,往外发展,可调到其他单位去任职。所以陆皓明利用这两年时间,弄出点成绩,前途还是光明的。
陆皓明觉得任志远这个分析十分中肯。
不要上班就不去上班,这样玩了十来天,他接到通知:
十二月十日到市委大礼堂开会。
教育局派了唐怀德作为领导到会,陆皓明则以队员的身份参加,听了领导作了一场报告。
散会后,陆皓明才知道他是市教育系统带队的扶贫工作队队长,还有6个二级单位各派一人归他领导。
也就是说,加上自己,这支扶贫队伍就一共7人。
次日,唐怀德代表市教育局一直把这7人送到目的地——金寨沟乡。到乡里与乡长书记沟通后,陆皓明就履行起工作队长的职责来。
他按乡里提供的村庄名单,选择了一个最落后的村庄——小浒村作为自己的扶贫点,其他人则按2人一组,包一个村的方式包下3个村。
这3个村与陆皓明蹲点的小浒村差不多等距离。
也就是说:这6人在外面相对条件好一点的村工作,而陆皓明则是深入到了最艰苦,最里层,最核心的贫困村。
做领导的如此高风亮节,别人无话可说。
当天晚上,唐怀德吃过晚餐回市里了,陆皓明和队员就留在乡政府,等着明天驻村的乡干部领着他们入村。
在乡政府的食堂吃过晚饭,陆皓明往招待所走。这金寨沟乡只有一条老街,还有一片所谓开发区。开发区还没成形,所以招待所就在老街上。
他带着那6个队员走进招待所,从地级市下来的各位还不适应这儿的简陋。说笑着好久没住过招待所了。
陆皓明没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同行的心情,知道要到这儿适应一段时间,看到农村苦,农民苦,才会真正融入当地的生活。
他上了二楼,转身进了房间。
只有他特殊一点,给他开的是单人间。
他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去烧水,发现这招待所是没有烧水工具,还是保留着最原始的方式,叫一声总台,服务员会送来开水的。
房间里倒是有电话机,他看了看《服务指南》,拨通了总台电话,总台答应马上就会送开水过来。
过了五分钟,进来一个女子,陆皓明眼睛都直了。
这不是那次在南中国酒家与自己碰个满怀的女子吗?
女子说:“先生,你不用打总台,二楼有值班室,你直接到值班室说一声就行。”
陆皓明说:“我好像跟你面熟。”
女子笑道:“是吗?”
陆皓明问道:“一年多前,你去过市里的南国大酒店吗?”
女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样子对陆皓明并不怎么信任似的,准备走。m..cc
陆皓明也觉得女子上班时间,不能跟她闲聊,便笑笑。
女子走了,他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感觉很复杂,表达不出来。好像人生在走下坡路,曾经遇到的美好,也是一场虚幻。
也许那天,他根本就没与人撞个满怀。
也许人家与他撞个满怀,早已不记得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