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明一夜没醒好。

    汪书记提前透了底，他不得不把接下来的事谋划一番。

    按照先例，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第一责任人——之县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一定要撤职。县长邵一纯，重则撤职，轻则降职免职，调到不重要的市直单位去养老。

    至于县委书记刘吉，要受处分，也会调离。

    市一级来说，高市长来个什么党内警告处分是免不了的。汪书记呢，可能受处分。不过，由于这次抢救到位，媒体以正面宣传为主。市一级领导不会有大问题。

    至于自己，到底是来当县长还是书记呢？

    汪书记没说，之后一定会找自己谈一次。陆皓明想，当县长就不来。只有当书记才干。

    为什么呢？他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要把鞭炮产业大部分停掉，就算留下少数正规厂家，也一定要走上规范化的道路，不然，他就结局就跟刘吉邵一纯一样。

    要做到这一点，当县长是干不成的，只有当书记才说话算数。

    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公安局副局长符良田在鞭炮行业入了股。当时，连崔秘书下来接人，警察都气焰嚣张，要崔秘书给符良田打电话。说明符良田借着之县有关领导的禁令，对公安系统下了严防死守的命令。

    一个公安局副局长的命令让警察可以不听市委书记秘书的话，可见这个符良田在之县的势有多大。

    如果汪书记要我到之县，我就要把这些顾虑全说出来，不然，到了这里施展不开手脚，不如到教育局一呼百应。

    到了深夜一点多，陆皓明才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房间电话响起，小谷说：“你要我每天催醒你，现在七点了。”

    “哦，好的。”陆皓明洗漱完毕，穿上衣服，准备去叫小谷一起去吃早餐，打开门见小谷在走廊上做扩胸运动，笑道：

    “搞室内锻炼啊。”

    小谷笑笑：“等你呢。”

    陆皓明说：“走楼梯。”

    进了楼梯间，陆皓明说：“善后工作时间要得久一点，你回去一趟，向方局长汇报一下，顺便也到家里打一转。”

    小谷说：“没关系呢，我等会打电话向方局长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况。要加油开支之类，我带了钱。”

    吃过早餐，小谷上楼休息，陆皓明走到宾馆前坪散散步。不时碰上市里的工作人员提着东西上车。他们都往市里回撤。

    这时，小徐从大门口走出来，问道：“陆局长，你不走？”

    “迟几天才会走。”

    “准备来当县长？”

    陆皓明笑道：“没那本事。书记市长都走了？”

    “昨天晚上就回去了，今天开全市民政工作会议。”

    陆皓明点点头，对小徐说：“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了，美女都成熊猫眼了。”

    “真的啊。”

    陆皓明笑道：“女同志就是爱美，一说熊猫眼，你就怕起来了，不是很严重。不过，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啊。”

    又有些同志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跟陆皓明握手，纷纷打趣陆皓明，说能力强，有人留。

    陆皓明散了几圈之后，看看时间，向一楼会议室走去。

    进去之后，佟英和乔木坐在一起，陆皓明主动坐到淡家坤身边。大家都不说话，一会儿，费书记走进来，服务员进来泡茶，然后退去。

    费书记说：“一切按昨天晚上汪书记拍板的决定行事。下面研究两项工作，一是对死者家属的心灵安抚，二是对死亡，重伤家庭的结对帮助。先议第一项。”

    佟英说：“心理安抚，我同意，但是我们县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费书记说：“皓明同志，建议是你提出来的，你有这方面的人选吗？”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不仅县里没有，市里也只有公安局有一个谈判专家，所以，我建议书记给市公安局打电话，一是迅速把公安局的专家派过来，再要他们向省公安厅请求派一个人来……”

    还没等陆皓明说完，佟英打断陆皓明的话，冷笑道：“陆局长，死亡加上重伤，据我们统计一共有18人。两个专家忙得过来吗？”

    陆皓明听见那一声冷笑就十分刺耳，便不软不硬地说：

    “佟书记，不打断别人的发言是一种礼貌。既然你打断了我的发言，那我就不讲了。”

    佟英翻了一下白眼，说：“你讲，你讲。”

    陆皓明说：“你好像没有全部讲完，你先讲完，免得再打断我的话。”

    佟英马上反击道：“好，我就一次性说完，你说从省里再派一个专家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县方言是全中国最土的方言。大风小说

    省里的专家根本听不懂之县人说的话。做什么心理安慰呢？他们根本无法交流。”

    陆皓明理都不理她，对费书记说：

    “来两个专家就足够了。我们有素质培训学校，学校里的老师是学过心理学的，有较好的基础。

    再说，他们是本地人，能讲本地方言。只要两位专家对他们培训一天两天，她们就可以上岗。”

    佟英听得面红耳赤。陆皓明不看她，不向她解释，只是向费书记献策，说的又有道理，等于打了她一记耳光。

    费书记点点头。当即给市公安局长打了一个电话，挂断后，说道：

    “省里的专家能不能请到，我们先不管，先让市里的林燕同志今天赶到，省里的不来，让市里的土专家先上，你现在落实老师那一块。我们不等不拖，说一件做一件。”

    陆皓明走出会议室，给宋联军打电话。谈了五六分钟。

    宋联军说：“18个人是吧，好的，我马上落实，我自己带队，今天下午赶到之县宾馆。”

    陆皓明走进去说：“报告书记，人员下午赶到宾馆。”

    费书记点点头，说：“那就晚上组织培训。现在落实第二件事情。对18个家庭一对一结对子。佟书记，你们有什么方案？”

    佟英说：“市里单位经济实力强一点，人员素质高一些，7个重伤家庭请市里负责。11个死者家庭，我们县里负责。”

    这句话听上去没毛病，仔细想想，这是推责任。死了，一了百了。受伤的不同，扶助的任务更重。如果是植物人，这一帮就一辈子。

    费书记说：“这个，我把你的意见向书记市长汇报。”

    接着，大家就讨论什么时候召集死亡和重伤家属开见面会。

    佟英说：“越快越好。”

    陆皓明说：“我觉得并不是越快越好，先让心理安慰这支队伍打前阵。我们应该派相应干部随同。因为这几天，大家按风俗正在收埋死者。

    所以我建议，两天之后，一个心理老师配一个干部，先去医院慰问伤者，了解情况，安抚家属。

    民间风俗，安葬最短三天，最迟一般是七天，那么死者家属的慰问，就请佟书记向乡镇、街道办发指令，及时了解丧葬情况。

    已安葬的就要及时上门，没安葬好的还等一等。”

    佟英已极度不满。这个陆皓明像个市领导一样调度起她的工作来了。便在心里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但是，脸上又不能表露出来，如果费书记同意他的方案呢。她的态度就是听见了，当成没有听见，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费书记说：“这个建议好，人收埋了，不见你们一个人上门，人家心里不高兴。但又不能人家正在办丧事，你就上门。请佟英同志责令有关方面摸清底子。”

    佟英忍住心中不满，对淡家坤说：“淡县长，这个请你落实。”

    会议还讨论了一些其他问题，到十一点半才散会。

    佟英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心里想，原来想留下这个陆皓明，让他出乖露丑。想不到他还指挥到我头上来了。好吧，我明天就要出个难题，让他退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