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那一批奏折看完已是两个多时辰后，卫衍偷瞄了一眼卫屹之不动声色的脸，脑子里则是在想着自己在批阅这些奏章之时是认真的看了还是马虎了事。
“皇上的批复都很好，看来，微臣辅政的责任也是时候卸下了。”
卫屹之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道。
“都是皇叔教导的好，皇叔您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南越不能没有皇叔，朕也不能没有皇叔。”卫衍自谦时还不忘吹捧一番卫屹之，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来，语气也有些闷闷的。
卫屹之看着低垂着脑袋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起第一次带着他入住乾元殿时的情形。
皇兄去的太突然，只来得及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宣布让卫衍继承大统，其余的什么都没交代。
当日，还只是贵妃的柳氏领着卫衍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
“你想当皇上吗？”
在兄长的灵前，十六岁的卫屹之看着八岁的卫衍，问出了第一句话。
“想。”
时隔多年，他有些不记得卫衍当时的模样，不过，那张还是孩童般稚嫩的脸上的眼神却格外的坚定。
“我想当皇上，想做一个造福百姓的明君，父皇做不到的，我能做的到。”
皇兄发丧之后，他开始走上辅政之路，最初的一年，他甚至陪着卫衍在乾元殿同吃同睡。
不过经年，当时那个会对着朝臣一脸无措的孩童已经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帝王。
收回思绪，卫屹之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眼前人的脑袋。
“身为君王，本就不需要文韬武略，样样皆通，只需做好一点，让天下的栋梁之才都为你所用，臣服于你即可。”
卫衍因着他的举动而怔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自十岁以后，皇叔就从来没有这般亲近的和他说过话了。
突然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皇叔，朕会一直记得自己说的话。”
“记得就好。”卫屹之说完，立即转身向外走去。
“皇叔，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不了，你皇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了，我回去陪她一起用膳。”
卫屹之脚步继续往前，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突的又转过身来。
“最近可病发过？”
卫衍先是一怔，而后摇头。
卫屹之薄唇微抿：“明日，我和你皇婶进宫的时候，会让她给你看看，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她不一定能够查出什么来。”
姜绾在平州给一女子开颅之事，卫衍自然是收到了消息的，刚知道时，心中也是狠狠的被震撼了一番，是以，在他心中，姜绾担得起神医的名号。
“皇婶能前来替朕诊治，朕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奢求其他。”
卫屹之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说什么，抬脚走了出去。
卫衍重新坐回去，苏全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赔着笑上前：“皇上，要不咱们传膳吧？”
“没有胃口，以前皇叔都是在宫中和朕用了玩膳再回王府的，成亲后，在宫中用膳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苏全暗中翻了个白眼。
现在能和以前比吗？
以前摄政王回去时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宫里头用膳好歹还有个伴，现在呢，比起和皇上用膳，自然是陪着自个王妃用膳更舒服一些。
心里再吐槽，苏全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依旧挂着谄媚的笑。
“皇上，要不咱们去淑妃娘娘那儿吧，这个时辰，淑妃娘娘肯定也还没用膳，您之前不是最喜欢淑妃娘娘宫中小厨房做的膳食么？”
“不想去。”
“那去赵贵人处？赵贵人会唱曲，皇上听听曲子，或许会开心一些。”
卫衍盯着苏全，脸色暗沉了下来：“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暗中收了她们的好处了？朕平日里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别的本事没学会，溜须拍马，胳膊肘往外拐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苏全吓得连忙跪地磕头。
“皇上，您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生是皇上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哪里敢收宫中娘娘们的好处。”
“嚎什么嚎？起来说话。”
苏全这才敢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低声道：“您上次去太傅府时，太傅交代了奴才，让您多到后宫中走动走动，争取让各位娘娘早日诞下皇子，前两日早朝过后，顾大人也特意交代了奴才，太后那边……”
“行了，你闭嘴！”
卫衍抬手，脸上闪过烦躁。
“苏全，我问你，朕选秀女进宫，到底是让她们伺候朕，还是让朕伺候她们？”
“呸呸呸！皇上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真龙天子，后宫的妃嫔自然都是用来伺候您的。”
“可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朕怎么都觉着自己就是一个伺候她们的工具！”
“皇上……”苏全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替自己的膝盖心疼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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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算了，传膳吧。”
“奴才这就去。”
苏全麻溜的起身，一刻不敢耽误，卫衍抬眸望着殿门口的方向。
半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来。
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已经有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权利，就算是要孤独一生，那也是应该的吧。
世上，又何来的两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