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觉己方行迹从未暴露,只为于山中藏身,怎有人于这不善之事,忽然而至,来者定不善,欲快步下山亲眼察看,假意相迎一番。
一方事先便知翠峰山上,本应荒芜,怎得声出一片人迹,见山顶处竟有这一片灯火,心想定是多有蹊跷,亦快步上山,欲亲眼确认其中就里。
双方一下一上,未成想竟于各自中途,不期而遇,武三思、韦巨源、源乾煜、敬诚、源阳、源协六人相对一愣,神情各异,就连原本盘算于心中的各种招呼问礼,这时众人视线交接,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双方谁也未曾设想过,于此翠峰山上,本就是一场足够意外之旅,竟意外见到了对方。
源氏一家三人及敬诚,见到武三思、韦巨源,又联想及早先所见,此时此刻居住于紫微宫中的诸多复周旧臣,心中便有了大概。
韦巨源才欲将八面玲珑施展一番,却被源乾煜抢先一步,抱拳拱手,拾级而上向前,“源某敬见静德王殿下,许久未曾谋面,见殿下别来无恙,源某甚……”
“源侍中!与本王便无须行这般虚礼,眼下之行,至这翠峰山上,想来必非为一番夜间难免,而行晨间消遣矣?是,或否?”
“殿下言笑矣……非也,源某听闻殿下此言,竟有些以源某这半老之人为取笑哉?”源乾煜笑而眯眼,装作天昏,未尽看清韦巨源一般,忽而大声称呼道,“韦尚书!韦相!源某老眼昏花,竟未曾看清殿下身旁竟还站着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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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巨源被对方问候,自然不得再以一副唯唯诺诺之状立于武三思身旁,只能学着武三思对源乾煜的称呼,朝对方问礼,“源侍中,别来无恙……韦某竟亦未曾思及于此处,得见到源侍中、敬大将军,还有二位医正,实不知当言意外,或言荣幸。”
“直怕道是深感荣幸之意外矣……”
源乾煜双手合于一处,朝各处作朝拜状,“得以与静德王殿下、韦相于此山间相见,岂非既得感意外,又得深感荣幸哉?”
“无论荣幸也好,意外亦得,源侍中此刻……另以敬大将军,想必自长安不远千里而来,虽不知何日至,旅途自是劳顿,此番又往翠峰山来,不知究竟是为何样缘故?”
韦巨源知武三思预知其详,又摒着亲王这股傲气,不愿再问,则替武三思再详问一番源乾煜四人携一众武侯上山之缘由。
既非听了三两句揶揄,便由对方尽数将话套了去的源乾煜,由韦巨源如此直言相问,源乾煜又怎会实言相告。
“阳儿、协儿,汝二人怕是一路而来,多有乏累,既汝二人都乏累,静德王殿下千金之躯,又如何得不感累乏,还不快快求请殿下,随殿下同往山顶玄元皇帝庙处落座歇息一番?”
源乾煜说罢,又明知故问,“啊,为父糊涂,玄元皇帝庙此时又如何得使殿下安坐,早先听闻因丘真人造东都水祭之乱,故而无论道观或是道观之中物件,尽数搬离、拆毁,想来眼下定是一片狼藉……”
他有意顿了顿,朝武三思拱手,“殿下,既道观之中不得安坐,不如由源某一众护送殿下下山,返于城中,终是远近皆有吾等各处寒舍可得落脚,终能挡风遮雨,虽自然未尽如殿下之意,但若能请得殿下莅临于寒舍之中,只殿下不从嫌厌即可……”
此言一出,便将武三思架于高处,不得随意出声发言而落脚,使这静德王殿下面露不悦,又有几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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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某真真老不晓事……”源乾煜再开口出声,“东都城内此时遍地净是那鱼样怪化之物,如何使得殿下千金之躯往城中去……”
“可源某这老朽却仍有一问,欲请问韦相……”此时的源乾煜宛若数年前游走于朝堂之中般,一头他人口中的“老狐狸”,口中尽是对方不想在意,却又莫名带有些期待之感之所言。
“既源侍中如此言,还请源侍中为韦某释疑……”韦巨源心中纵多有不满与得源乾煜其言后之担忧,但对方不言其缘由,己方亦不好应对,而武三思更是被架于一旦言声,便是默认弃城中百万住民之众于不顾一事,这般不堪境地,武三思又怎会甘愿自己认下。
故而只得由韦巨源硬着头皮回应,在对源乾煜说罢后,他还不忘扭头看向武三思一眼,以眼神求得认可,或是下一步指示。
“源某欲问之事便是,既尊静德王殿下与韦相早已下令,使全城百万之众,尽数困于城中与各自住处,而尊二位自有执法行权之力,尚可自由出入,然缘何偏往此城北翠峰山至?”
源乾煜借由咳嗽,转头向自己此一双儿女狡黠一笑,再转回原处,看向武三思和韦巨源,“可是此山之中,有何隐而又秘之事不成?”
“隐而又秘……”不待韦巨源反应,武三思这时明显面色不佳,显得有些慌乱,“倒是源侍中一众,竟破了城中禁令,擅往城外行来,可是有意违令不遵?”
“殿下!”于一旁隐忍多时的敬诚,再难忍住自见面时便压抑住的一腔心绪,但仍未失理智,知解决长安、东都鳞症异案,平息鱼怪肆虐之状,要远远重于因自己父亲敬晖惨遭武三思、韦巨源合谋,间接由其做局而丧命,燃起之怒意。
狠话就悬于嘴边,而一番细想之下,这些话终不得先当着在场众人之面,朝武三思说出,只得转而狠狠用力从手边抽出圣人手书。
抽出手书后,敬诚并不理会才看一眼便认出圣人字迹,径直伸手来接手书的武三思,而是以单手展于武三思、韦巨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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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巨源逐字逐句念道,“鳞症下两京,非常之时,朕深以东都而感惶恐不已,所遣右卫敬诚,为朕特命之使,见其者如同见朕,另以东都源氏源阳、源协为敬诚调遣,见其三人者,行一切便利,助三人查明缘由。”
“殿下,这……”韦巨源念罢,自然而然看向武三思。
“蠢奴!”武三思换了副面孔,明里是在对韦巨源发怒,实则一句“蠢奴”出口,看向的却是在场其他人。
“源协、源阳两名医正,自打东都异骨症起,便参与其中甚深,而长安僵血案中,二位医正更是受皇命,自长安赶至东都城内,却又遭了眼下这鳞症、鱼怪之事,如今再得皇命,助敬大将军解当下异案,放着当问之人不问,怎转而问起本王来?!”
听其言轻易便知,这最后一句是向着源乾煜说的,之外武三思显然未曾及时察觉、回想起曾对敬晖所做之事,更是忘了眼前展开圣人手书之人,又正是依然受虐亡故的平阳王之子。
“殿下!”
敬诚再行大声唤道,“下臣得圣命,见手书者如同面见圣人,见圣人所遣特使——即不才下臣本人,亦同面见圣人,圣命不可违,特使之令亦不可违!”
他言辞之凿凿,使武三思、韦巨源二人不由端正站定,“敬大将军何至于此,且暂行消消火,有何高言,想来殿下与在下自当视之为圣命,亦以敬大将军之高言同视为必将遵守、协助之令。”
韦巨源这番圆场虽未曾受武三思授意,但传达的却是武三思此刻站定姿态所显露而出之意。
“既如此,下臣便得罪了!”敬诚粗气声音,“来人,送静德王殿下、韦相韦尚书下山,返回城内源府之中,以鳞症、鱼怪之事与敬某相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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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面前两人脸色忽而大变。
“不可!不可啊!”韦巨源惊惶道,“城中那般状况,怎是可久待之处,敬大将军虽为特使,如何也不可擅将两名朝廷众臣,往火坑之中送推不是?!”
“呓!韦相此言怪异!”敬诚作满脸不可置信状,“怪道言东都住民于如此堂堂大唐之中,亦算得是坚刚而不屈者,原是因众住民皆早早居于一处‘火坑’之中!”
“都言吾等朝臣,大难之下皆只愿明哲保身,如今看来,不知侍卫明哲保身,更是防引火烧身矣!”
敬诚一番陈词未尽慷慨激昂,却于武三思、韦巨源极尽反讽,直戳其二人痛处。
“敬大将军此言差矣……哪怕殿下与韦某此时不愿返城中,亦非只为躲开那些鱼怪、鳞症之事,君几位见此山,何等清幽,人烟甚少,形迹罕至,如此岂非更易思得破除怪症、异案之法否?”m..cc
“破除怪症、异案?”敬诚嘴撇了撇,“如此说来,殿下与韦相,是于此翠峰山中已然清修过数日了?”
“嗳,瞧敬大将军此言……”韦巨源拂手,“说巧不巧,昨日才方至,今日便巧遇各位……”
“遑论鱼怪,就只以鳞症所现而言,于城中出现已数十日,殿下、韦相竟昨日才想起要至此山思索鳞症、鱼怪两件异事之解法?”
敬诚一言将两人霎时哽得哑口无声,久过在场众人只觉静立至全身发热,武三思才叹了口气,“随本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