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朝永徽六年十月,高宗视来自自太宗朝便为朝中元老的众人之反对于无物,不再接受任何人关于改换皇后的建议,毅然决然下诏废黜王皇后,并于不足十日后之十一月,立时为二品昭仪之武则天为新后。
废旧后立新后,其中主要缘由之一,是为于太宗朝贞观年间深受太宗重用的一众旧臣,早已拜相,位高权重,权倾朝野,屡屡甚有以相权处处干涉、牵制高宗皇权之举动。
遑论时为二品昭仪的武后究竟用了何样方法,于高宗心中留下此般非立她为后不可之考量,只以皇权抗衡相权一事而言,身边的皇后,也不当为那些太宗朝元老遗臣之其中某一位的族人。
总而言之最终,即便不堪说是于情于理,武昭仪成为武后,于高宗自身而言,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之事。www..cc
有了武后在身边支持,高宗于次年——显庆元年,着工部集结工匠重建被毁的洛阳乾元殿与应天门,且特意再着礼部支援、监造,其用意明显,百官万民皆心知肚明,只待紧随其后一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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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次一年,显庆二年二月,高宗携武后与过半文武百官,不顾迢迢千里,自长安始,正式移驾洛阳。
颁布可称作是不吝美言,其中将洛阳美赞称为“中兹宇宙,通赋贡於四方,交乎风雨,均朝宗於万国”之《建东都诏》,同时将洛阳改称为东都,洛州官吏员品移制于雍州。
由此,大唐得成东都、西京两座都城共治之局面,而高宗朝以来,一直持续不断的皇权、相权之争,也以两京共治为结束,西京再无元老得以制约高宗。
然以史为鉴,凡国君行过大事要事,一国君主或体况、或精神,大多皆受重大改变之损,而心力交瘁。
移驾至东都后,第五年,高宗时常自觉头昏目眩、耳鸣鼻塞又浑身发热不止。
改太宗朝逢三日一朝为每日一朝后,高宗从未有这般体力缺欠,精神不支之状,而御医诊断却只言圣人劳力操心过度,肝肺缺欠,气血不畅,长此以往,恐不堪重负,而将已然不胜之体况置于更为危险之境地。
御医虽未言明,也未有劝服高宗以身体为重而暂缓国政之胆量,但借由时不时向武后阐明圣人症状,透露高宗身为一国之君,理应适当长休养息。
言语不明,但其意足矣,高宗已然自感不适许久,若非接连皇后易主、设立东都,实全然不得空闲,难抽开身以休养生息,否则亦不至直到身体难耐,这才被迫休养。
令高宗未曾先行一步考量的是,自身因迫切想要独断朝纲而落下的病症确实为真,武后因高宗落病而劝慰高宗暂行休养,却并非发自真心。
或言,欲让高宗休养是真,但其意并非是望高宗康复,而是愿高宗就此远离朝堂,寻人代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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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代政说来轻巧,朝中有何人可代政,又当由何人代政,又是一番要让高宗再度定夺之事。
思前想后,高宗自不得弃朝政于不顾,草率选出一人代政,之后全然安心养病,更不得如眼下这般全身全心投入国事,伤及身体。
所谓带病治国,于臣于民皆落“勤勉于政”一词,然万一于朝堂之中驾崩,就算落一“千古流芳”“永垂不朽”又如何,大唐终将落于他人掌控之中。
“你,即日起便同朕一道上朝,如何?”
在何人都不可信任,又不得不选出一人置信之情状下,高宗对武后说出武后求之不得的一句。
后宫涉朝,垂帘听政之事,历朝历代都得见,然此时已得了皇后之位的武后,自然不满足于只是坐于高宗身后的帘内,将满朝文武所言听过记下,再同高宗返回寝宫时,以此相谈。
她想要做的是,如高宗摆脱众元老重臣的牵制与束缚那般,终有一日彻底摆脱高宗的限制。
故而“一道上朝”,只是武后筹谋的第一步。
得以进入朝堂后,便有了与众朝臣直面的机会,一面先行了解众人状况,为他日行排除异己,扫清朝堂之中障碍做预备;另一面又可提前组织于自身有用之人,集结力量,培植私人势力,以期将来得以进一步掌权。
然这般动作,如何不得由帝王之路走得同样艰辛,且皇位坐得异常不安稳的高宗察觉,几经斟酌之下,便有了废后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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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预则立,不预则废”,然终归预与不预,皆须以时机相论。
于此时才做废后考量之高宗,时机确已晚——武后于朝堂之中听政,已由显庆五年一晃而过,至显庆八年。
前后四年时间,足以使终得皇后之位之武后,熟悉朝堂,接管朝政,直至暗中凌驾于大唐正主高宗之上。
同于显庆八年,高宗确诊所患乃为风眩头重,目不能视,操持政务是为难事,已然颇具势力之武后,此刻得以逐渐掌握朝政。
显庆八年后,高宗改年号为麟德,自麟德元年始,但凡高宗每回上朝,武后便于御座龙榻之后一笼轻垂之纱罩中,预闻政事。
后麟德二年,高宗御驾,亲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武后则率皇城内外命妇,自东都始发,浩荡前往泰山封禅。
车乘连绵数百里,随行的还有一众自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韩国等国而来的使节、酋长,由此一事,武后为“二圣”之二一事,便更加坐实。
随高宗体状日渐衰弱,而武后涉政至深,甚可称朝堂一日不可无武后,于是于上元元年八月,在武后逾十年的不断建议下,高宗终认同并下诏,自身以“天皇”取代以往称号,而与“天后”——武后本尊,正式并称二圣。
此事一经成诏,武后便假以向高宗进谏,实则不过是要落一个名正言顺,以“建言十二事”归拢自己政见。
“劝农桑,薄赋徭;免除长安及其附近地区之徭役;息兵,以道德化天下;朝廷手工工场禁浮巧;省功费力役;广开言路;杜绝谗口;王公以降,须崇道法,皆习《老子》;父在为母服齐衰由一年增至三年;上元前勋官已给委任状者,不行追核;为京官八品以上,增加俸禄;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进阶提级申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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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武后几近女皇之威,“建言十二事”之推行落实,不可谓不顺利。
不顾武三思姿态,而与其他四人踏上向上台阶的韦巨源,在同听闻过武后如何得以成为一代女皇之经历的源乾煜、敬诚一同拼凑下,将过往许久复述过一遍。
但偏偏于“建言十二事”处,便不再往下回忆。
“缘何皆为富国强民,重用才能之举措,偏添了一条王公之下,皆习老子?诸位可曾有过这般疑惑?”韦巨源一副欲抛砖引玉之状,显然自己已有一番见解。
“想来定是武后知先皇高宗崇道,故而添上此一条,为高宗更易纳谏。”源协不假思索地率先应道。
“自然,自然,”韦巨源显然对此答不尽认同,但却附和,“以先皇高宗所好,使彼时圣人下诏推行政见,自然无误,只是好各有好法,偏让诸多人习道,此事何解?”
源乾煜察觉韦巨源欲言为何,连忙接上,“无论道法、佛法,本意皆为度化苍生,自身并无错,由人另作其用,不过是彼人误入歧途,韦相将此混于一谈,怕是妄议上位,若吾等皆为好事之人,难免以此要挟韦相一番……”
“正是知晓诸位并非好事者,韦某这才将心中疑惑,如实相问,”韦巨源丝毫不惧源乾煜言语中若有似无之威胁,自顾自地言说下去,“源公切莫忘了,无论眼下秘所,或是韦某未曾得一见之地宫,其内不可不称为含有些许邪祟,此般邪祟,或与先皇则天大圣皇帝直接相干,由此凡与教、法、宗派关联之事,稍行多想一步,既已至眼下之状,又有何不可?”
他说着,将折断去把手的火把伸入秘所台阶上部那处空洞中,自言自语,“真真确有先皇高宗之名讳……”
一面说着,一面因灰尘进入口鼻而咳嗽不止,韦巨源慢慢抽回身子,“先皇高宗名讳在上,武后名讳在下,倘若由人特特做如此设置,岂非亦将其二尊上位之尊序顾及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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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四人虽神色不置可否,但依然不住颔首,认同韦巨源所言。
“此外,此间若得武后授意而造,这般上下之顺,岂非尊其本尊便早已将这些事由尽数考虑在内,连这般内壁刻字之细碎,皆有顾及,又怎会不知其种、其药草之事?”
“论及先后,武后先行命造地宫、秘所,再循天命而魂归上苍,如此又怎知工匠于其后所行之事?”源阳反驳道。
“阳医正此言差矣,你我皆知此般皇家密辛,凡参与之人必先为令灭口,故而武后定后于工匠之死而薨。”
“照韦相此言,岂非武后不止早现如今三样异症,甚特特留下解其症之法?”敬诚所言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韦某正是大将军所言之意!”韦巨源言语凿凿,又话锋一转,“只不知究竟与武后合谋之人为谁,而又为何作此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