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苗先生没有住原本的那个院子,坚持要住在谢长珩和秋水隔壁。
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要帮谢长珩看腿,就得随时关注他的情况。
于氏一听他能治好谢长珩的腿,二话不说全部照他说的做。
还让人把原先他住的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去,派了贴心的下人照看伺候。
秋水对此嗤之以鼻。
她对待苗先生只比以前好了一点点——有事才会和他说两句话,如果没事,素来是冷眼相待。
苗先生也很是能屈能伸,在女儿面前伏低做小,满脸赔笑。
府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苗先生和秋水之间的纠葛,只看秋水对苗先生这样,竟有人悄悄议论了起来。
那一日午后,秋水推着谢长珩在花园里,正巧就听到两个小丫头躲懒嚼舌根。
“秋水姑娘看起来精灵漂亮的,但没想到那么张扬跋扈,对自己爹爹都没个好脸色。”
“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四爷呢?”
“要不是她一直跟在四爷身边,四爷也未必选她,哎,要是当初我在四爷身边就好了。”
“是啊是啊,对了,他们怎么一直不成亲?”
“两个小蹄子嚼什么舌根子,还不赶紧去干活!”不远处的嬷嬷扯嗓子喊了一句,两个小丫头白了脸,连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一截花树枝丫后,秋水一张脸青白,紧抿着唇没出声。
谢长珩的手覆在秋水的手上,把她牵到自己面前坐下,随手捻了一小枝迎春花递给她。
秋水心情糟糕,盯了那花半晌,才勉强接过去。
谢长珩原本捻花的手捏了捏秋水的脸颊,又牵住她粗粗的麻花辫放在手上把玩,“生气了。”
秋水把自己的辫子拉回去,“没有。”
“口是心非。”
谢长珩淡笑了一声,又把秋水发辫拉回了自己的手上,用手指顺着发辫尾端的发丝,“我让人去找找,看是谁传了这些话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秋水抿了抿唇,“她们也没说错。”
她的确对自己的爹没个好脸色。
那两个小丫头说这个,秋水其实毫无感觉,哪怕旁人说她大逆不道不孝亲父,她也无所谓。
她真正郁闷的是,他们说自己配不上谢长珩……
她遇到谢长珩的时候,谢长珩就是个瘸腿公子。
谢长珩固然有一张好皮相,好性格,医术还很高超。
可是他不良于行。
他再好,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不是良配。
那两年,秋水陪着谢长珩走过不少州府行医,也遇到过许多美丽善良的姑娘,对谢长珩动过心思的更是不少。
可是那些美丽善良的姑娘都因“不良于行”这个缘故退却了。
秋水一面痛恨那些女子不识货,一面又暗暗庆幸。
这样她就能多陪谢长珩一段时间。
后来偶然间得知谢长珩竟然是国公家的公子,秋水还暗自伤神了一段时间。
她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活到那么大,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
她知道贵贱有别,知道门当户对。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和谢长珩是不匹配的,可是谢长珩又没有回国公府的意思,一直在外游荡。
他衣食住行都十分朴素,就和寻常普通的游医差不多。
这又让秋水恍惚起来,觉得国公公子那个身份离得很遥远,然后管不住自己的感情,越陷越深,越来越喜欢,难舍难分。
启州之事让她和谢长珩感情彻底定了下来。
但回到国公府之后,她却又生出些彷徨。
煊赫公府,金碧辉煌,呼奴唤婢,贵贱分明……
她只是市井小姑娘而已,第一次见那些阵仗,甚至于心底都生出了许多卑怯。
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并不能带给谢长珩什么。
她做的那些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做,而且可以做的更好。
不配。
这件事情一下子变得真切起来。
公府人多事杂,谢长珩待她又是温柔贴心,他的家人对待秋水也很客气周到,秋水自己也藏得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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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就让“不配”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某个角落。
可秋水自己心里清楚。
如今听那些丫头大刺刺地说出来,秋水又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只是这“不配”之事,她终究不可能对谢长珩宣之于口。
因为谢长珩没有轻看她,他的家人也没有,这只是自己的别扭心思。
秋水忽然想,自己还挺懂事。
不久前她和谢嘉嘉花园巧遇,闲聊了一会儿,谢嘉嘉说起“懂事”这事儿。
当时似乎是于氏希望谢嘉嘉可以再成家好好过日子。
谢嘉嘉感慨,如果做个懂事的女儿,那就要听从父母吩咐,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然后相夫教子的过日子。
如果过的不欢愉,也得强颜欢笑要告诉父母“我很好”,因为得“懂事”。
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所以就委屈自己?
这叫懂事的话,那我不想懂事。
这是谢嘉嘉当时的原话。
秋水觉得这个话不是很好,有一点自私。
做孩子的,当然能让父母不担心就尽量不让他们担心。
秋水讨厌苗先生是因为苗先生不配做父亲,并不代表秋水不懂得那些道理。
可是现在秋水忽然觉得,有时候“懂事”真的不好,太难受了。
“水儿、水儿?”
谢长珩与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自己出着神不回应。
无奈之下谢长珩去牵她的手。
“四哥。”
秋水回过了神,倾身上前把谢长珩抱住,“四哥,我、我想成亲。”
谢长珩微怔,继而笑开来,“行。”
本来当初回府便是为了婚事,可是秋水说不成亲也没什么,因为他们迟早还是要继续出外做游医的,谢长珩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是纵着她。
为这事于氏还找谢长珩说了两次。
怎么可以不成亲。
谢长珩抚着秋水的发辫:“你想怎么样办?隆重些还是简单些?”
“二公子他们……不是说最近要上折子请婚吗?”秋水声音很小:“我从昭昭那里听到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一起?”
秋水到底也是姑娘,说起这件事情还有些羞涩。
谢长珩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二哥的折子好像还没上,他的婚事牵涉到尧城以及儋州异族之事,还有一些别的……”
比如云纤凝。
这事情谢长珩是知道的。
顿了顿谢长珩又说:“我问一问,若是他们的事情慢,那我们可以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