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抬头向窗外看去。

    楚国的宫殿园林不如中原诸国那般朱漆碧瓦，楚国的宫殿建筑以简单的灰暗色调为主，颇有后世徽派建筑的神韵。

    楚国的宫殿园林又不如吴国那般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反而处处透露着“大就是好”、“多就是强”的粗犷美感。

    只可惜，楚国的很多东西都没能传承下去，以至于后世想起楚国，唯二能想到的就是屈原、项羽这一文一武。

    而传承，最重要的就是完整。

    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渔樵耕读、士农工商、经史子集……

    否则，就只剩下屈原的粽子、霸王的别姬。

    除此之外，楚国唯一的传承下去的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八个大字了。

    这块玺是政哥的，但这块石头是楚国的，石头上的文字也是楚国的虫鸟篆。

    周朝的“礼”流传到了两千五百年后，楚国的“礼”却鲜为人知。

    岳川说道：“中原诸国之所以蔑视楚国‘蛮夷’，就是楚国没有自己的礼制，如果楚国能创造出自己的礼制，而且是更先进、更高级、更开明的礼制，到那时，蛮夷的就是中原诸国了。”

    听到这话，子申心中一震。

    “前辈，我们该怎么制订礼制？是不是丹阳的那些？”

    子申说的是在丹阳时，云梦社演出的各种节目，比如《三项美德八大礼仪》、《八种光荣八种耻辱》。

    岳川点了点头，“不过，还不够！这只是小礼，而不是完整的礼制。”

    “那么，完整的礼制是？”

    “首先，我们的礼要有一个出发点——以人为本！阐述人与他人的礼节、人与鬼神的礼节、人与天地自然的礼节，以此一个中心、三个基本点向外发散。”

    子申对“礼制”的概念原本很模糊，但是听了岳川的话，瞬间明朗起来。

    “前辈，您尽管说，晚辈照做就是！”

    岳川很满意子申的态度，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人与天地自然，就是对河神、山神、天空神、土地神等众多神明的祭祀，维系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在生活、生产中遵循一定的规则，避免对天地自然中其他生灵和特殊存在造成伤害，给自己招来祸患。”

    随即，岳川向子申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劝诫世人“禁止滥砍滥伐”、“禁止放火烧山”、“禁止污染河流”……

    那肯定被当成屁。

    如果劝诫世人，放树要禀告山神，获得山神允许才能放，否则会招来山神怒火，降下山洪、泥石流等灾害。

    放心，砍山民的树就相当于砍山民的头。

    滥砍滥伐的人保准进不了山、出不了村。

    就是有官府撑腰也不行。

    好处官府拿走了，灾祸山民承担了，能愿意才怪。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都是在“人与天地自然”的礼制中穿插环保概念。

    “这是我已经整理好的天地自然神谱，以及每个神明的喜好、厌恶，你拿去看看，然后就昭告天下吧！”

    子申接过来看了看，“祭祀河神大人天经地义，其他众神也并无不可，但这里是不是还少了一位？”

    “少了一位？”

    子申躬身叩首，“少了您啊！”

    岳川呆了呆。

    那上面每一个都是他，但是外人不知道。

    子申还记得自己与岳川第一见面时的场景，当时岳川说：“楚人崇巫蛊、信鬼神，而鬼神，全都拜我。”

    本以为是对过去的总结，却没想到是对未来的展望。

    “前辈，楚国愿为您建庙立祠，奉您为社稷之神！”

    岳川没有说话，而是接着说道：“万物有灵，有灵则生神。与天地自然神明的先天所生、万世不易不同，鬼神皆为后天所生，神职也会随着其作为升迁、贬斥、废黜。这是我整理的神职名录，眼下还有很多空缺，将来再一一补上吧。”

    子申接过来、打开。

    之前的天地自然神明，都是某某神，比如土地神、天空神、山神、河神、城隍神等。

    而众生鬼神，都是“司”字开头。

    比如“司命”，而且还分为“大司命”、“少司命”。

    其他的司福、司禄、司寿、司财、司喜、司祸等神明。

    更有司晨、司昏、司夜；司春、司夏、司秋、司冬。

    还有司灶、司门、司窗、司庭、司井、司厕。

    天地自然神明和众生鬼神的区别一目了然。

    而且，今后再有什么新事物产生，直接造神就是。

    司加其具体存在的事物，就是一个新的神职，再册封相应的鬼神就行了。

    子申立刻感觉到了这种“礼制”的便捷。

    最主要的，所有神都要经由自己的册封才有效，极大提高了自己这个“楚王”的地位。

    要知道，之前历代楚王都是对标天子，但是无论如何都差了天子一头。

    具体差在哪，谁也说不上来。

    现在终于找到症结所在。

    “前辈，真是太好了，楚国除了贵族问题，就是各种淫祀，如果有了鬼神礼制，可以彻底根除民间的歪风邪气啊！”

    岳川点了点头，“百姓信神，就是为了求平安、求顺遂，如果我们官方没有相应的信仰体系，民间会自发衍生。信仰高地我们不去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

    子申愣了一下，“前辈，您的意思，这些鬼神都是假的？”

    “不，都是真的！”岳川咳了咳，“你忘记那一百零八颗魔星了？”

    “没！晚辈记得！”

    “那些鬼神还在滚滚红尘中历练，什么时候历尽劫数，幡然醒悟，就是归位之时。”

    “晚辈明白了！”

    “嗯，现在人与天地自然、人与众生鬼神的礼制都理清了、理顺了，只剩下人与他人之间的礼制了。三者之中，这个最复杂，也是平常接触最多的，必须得慎之又慎。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们只是起个头、打个样，后续的还得靠子孙们继续填充、续写。”

    岳川重重叹息一声。

    人与天地自然的礼制，只有薄薄几页。

    人与众生鬼神的礼制，也就几十页的样子。

    但是人与他人的礼制，恐怕得几千页，甚至上万页。

    天地自然不变，众生鬼神少变，而人常变、恒变、恒常变。

    岳川举起右手晃了晃，“首先，我与你、与楚国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其余诸法与此相悖者废！”

    子申抬头看去，只见三根手指，可是不知为什么，子申觉得那三根手指就是世间一切。

    “谨遵前辈意志！”

    岳川点了点头，随即递出第三本书。

    “这是解决贵族、宗室问题的礼制，人与他人的关系，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