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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8章 我的学问,未必无用
    小墨沉吟。

    他不知道该不该接纳这个王槐。

    很显然,这个王槐和自己一样,天生早慧。

    只是,王槐将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投注在一件事上——子嗣。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子孙昌盛,永不断绝。

    在小墨看来,这分明是大材小用。

    王槐原本可以依靠聪明才智,做更多事,造福更多人。

    可他偏偏自私自利到极致。

    这种人……

    小墨刚要拒绝,王槐却说话了。

    “巨子!兼相爱,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爱吗?我爱自己的子女,有错吗?”

    “巨子!姜国圣人曾说过——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

    “我只是一个小地主,家中有几百亩地罢了,我能爱的,也只有自己的小家。”

    “如果我有万顷良田,甚至尊为诸侯,我定然爱民如子!”

    “我对子女的爱,会转为对国民的爱!”

    “我思考的问题,就变成了如何让国祚绵延千代,万世不绝!”

    “便如巨子,在进入郑国之前,不也是独善其身吗?”

    “巨子也是一朝顿悟墨法,才有了兼济天下之能,有了兼济天下之心!”

    “我与巨子,并无差别!”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呵斥起来。

    “放肆!”

    “你住嘴!”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与巨子相提并论!”

    “哇呀呀,吃我一砖!”

    然而,小墨竖起手掌,制止了众人的举动。

    虽然王槐说得很扯淡,很离谱。

    但不可否认,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人的志向要和能力相匹配。

    身为一家之主,就爱这一家。

    身为一国之君,就爱这一国。

    王槐虽然内心阴暗,但他对佃农并不算苛刻。

    相反,他在村中口碑还很不错。

    虚伪也好,做作也罢,总之没干过什么坏事。

    也就是墨家的出现,令村中的一切发生改变。

    王槐的焦虑症空前发作,使得他孤注一掷,放弃家业,前往洛邑。

    但是反过来。

    如果王槐拥有资源,有能力,他的格局也会相应提升,谋划的事情也会水涨船高。

    小墨看了一眼王槐,又看了一眼众墨者。

    “王槐!”

    “弟子在!”

    虽然小墨还没点头,王地主却已经以弟子自居。

    这脸皮,也算无敌了。

    小墨咳了咳,“原本,我墨家并无门槛,任何人都可加入。但你情况特殊……”

    “弟子明白!”王槐梆梆梆三个响头,“弟子愿将功折罪,凭功绩获得所有同门认可!”

    众人顿时不乐意了。

    “将功折罪?”

    “功绩?”

    “哼,说得好听,你要是跑了呢?”

    陈家村的墨者还好。

    但王家村的墨者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他们对王槐怨气深重。

    但更多的还是对王槐能力的忌惮。

    能辩倒墨者,更是于巨子辩得有来有回。

    虽然没能取胜,却也虽败犹荣。

    这么一个人加入墨家,肯定能迅速爬升。

    在村中压自己一头,到墨家又压自己一头。

    王家村的百姓当然不乐意了。

    然而,王槐拱手说道:“弟子愿将四子质于门内,请巨子相信弟子!”

    以四个孩子为人质?

    以王槐的秉性,这绝对是他最大的软肋和弱点。

    看样子,这家伙是真心投靠墨家,真心打算干出一番事业了。

    小墨低头沉思,犹豫不决。

    虽然天生早慧。

    但是对人心的把握,他还远远不足。

    王槐是否可信,小墨心中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王家三郎站出来。

    “巨子,之前辩论时,你说过,无论胜负,你都会放还他们父子的自由,对吧?”

    小墨点头。

    他确实这么说过。

    “你们的去留,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小墨挥挥手,率先转身离去。

    四个孩子一起冲到王槐身前。

    “父亲!”

    “父亲……”

    直到今日,他们才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爱是多么执着,多么深沉。

    平日里,对自己是谨小慎微。

    经常叮嘱自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叮嘱自己不得玩火,不得玩水。

    当然,伴随叮嘱的,通常都有一顿板子。

    现在才明白,父亲是害怕意外,害怕危险。

    害怕失去自己。

    王槐摸了摸儿子们的脑袋。

    “你们跟着我,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但是留在墨家,你们都能学得一身本事,做出一番事业。”

    “你们兄弟四个,一定要勤学苦练,潜心钻研。”

    “好了,为父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王槐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四个孩子虽然不舍,却也只能站在原地。

    路过铁轨时,王槐站在原地。

    呼啸的列车从前方掠过。

    直到这一刻,王槐才真切感受到墨家的力量,感受到巨子的力量。

    那一瞬间,他精神恍惚。

    “如果……我这二十年来不是琢磨如何传宗接代,而是琢磨这种格物之术,一定也做出很多成果了吧?”

    王槐心中悔恨。

    “不过,没关系……我钻研的成果,未必无用!”

    列车渐行渐远,王槐这才理了理衣冠,抬腿跨过铁轨。

    另一边。

    小墨回到屋中后,立刻写下“文以载道”。

    文庙中,岳川已经等候多时。

    “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小墨不敢怠慢,将辩论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岳先生,我对人族的理解,是否正确?”

    岳川“嗯”了一声。

    人族,确实应该一代更比一代强。

    这不仅仅是人族。

    自然界中任何生灵都是如此。

    物种都是进化,越来越强,越来越优势。

    唯独人族。

    从身体到内心,都在退化。

    狮群、狼群、猴群,甚至狗群,都有挑战头领的习惯。

    每一个雄性成员都可以向族群的王发起战斗。

    胜利者,成为新的王。

    失败者,要么被逐出群体,要么就是被杀死。

    唯独人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彼可取而代之”。

    “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一阶段,人族还保留着勇猛精进,挑战王权的精神。

    但是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权威变得神圣,不可置疑,更不可侵犯。

    父亲、祖先也都像权威一样,牢牢压制着所有后代。

    人族开始一代又一代做减法,甚至做除法。

    不断阉割自我。

    想到小墨的话,岳川点头赞叹。

    “不错!人族就应该一代强过一代,一代胜过一代!”

    “前人不是无可逾越的大山,而应该是子孙的垫脚石,让子孙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听到这话,小墨脸上一红,眼睛中满是激动。

    “岳先生,那我对王槐的处置呢?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