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河熟知冥土百鬼的克制关系，并不让人意外，妙香心里却不是滋味。

    这缘法是真好，出自金鸡山，遇到林风，如今到了人间，居然能不修法门，感应一城生灵，对她个人来说，堪比神仙造化，没有比这更好的缘法了。

    人间大道对自己太过亲善，妙香无所适从。

    “敢问道长，何解？”

    她的情况十分特殊，说是巧取豪夺都不为过，柳清河捏着筷子，搅拌面条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停住。

    “也许这就是天赐的机缘，道友安心接受即可，如今人间，成个仙都没有天道馈赠，这应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冥土也是一样，天门被毁，重铸之后，天机不显。”

    这才吃了一大口面，柳清河看着大快朵颐，还从怀里掏出点心来就着面条吃的小野。

    “小二哥，再来一碗羊肉面！”

    素心从一束光里摇身一变，出现在桌子旁边，还没弄清楚状况。

    “已经安全了，吃饭！”

    与冥土大军战斗，后来又有仙庭降临，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素心的出现并没有让人好奇注意。

    味道有些淡，柳清河小心地舀一勺陈醋放在碗里，似乎怕在面碗与醋罐之间，掉落一滴。

    “道友可知人间鬼道和魔道，在冥土做些什么？”

    又是类似的问题，妙香现在没办法使出法术凝像，把穿越空间裂缝的时候看见的画面复述一遍，这一次，她特意提到是在空间裂缝附近，也说明在云龙洲遇到一个魔道女子提出类似的问题。

    “那是人间魔道的年轻领袖玉兰心，玉姑娘，看来道友与她，有些善缘！”

    通过柳清河的神色，妙香就判断出自己没有对错人，心里放下来了。

    说完一句后，流清河开始思索，妙香的话也适度，她们安静地享用来到人间的第一餐，香味，咸味，酸味，都胜过冥土腐烂邪恶的味道。

    这家面馆的餐食美味，小野捧着碗喝汤，咂咂有声，小二看得眉开眼笑。

    这声音终于让柳清河回神。

    “道友若无去处，可到清河宗安顿修行，仙界的人巡视人间，搅得清修之人不得安宁。”

    不可施展强力法术，在自家洞府取物，还是没问题。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妙香从袖子里取出地图，摊开后指着那代表群山的笔墨。

    “请问道长，此地在何处？”

    看见地图，柳清河眼睛一眯，气息都变得有些不稳，不等他说话，地图嗖的一声飞走，速度之快，他伸手也没拦得住。

    “这？”

    妙香大惊，这东西可从来没这么大反应！

    “道友可认识一个叫林风的人？”

    语气诚恳而认真，柳清河继续道：“他是老道的忘年交，为了寻求一个真相，去了冥土！”

    柳清河这次请教，布下一层又一层的结界把一桌人包围起来。

    “他、他已经魂归幽冥，妙香来此人间，只为安葬他的真身。”

    “道友可能让我见他一面？”

    看见柳清河如此压制着激动，眼神里有着某种担心，摇摇头，妙香只是显化出一个巴掌大的洞府入口。

    神魂感应进入洞府，柳清河看见林风。

    还是长发披肩，邪魅而散漫，没有了神魂，他也能看到林风临走前那种忧虑的样子。

    林风确实已经死了！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林风已经死了，如此杰出的人，应该与世同寿。

    为了这个答案，值得吗？

    因为林风死去，柳清河第一次觉得，个人的生死，可能不太值得。

    不仅是因为如今人间，正邪两道的鸿沟深刻，更是因为，林风就是剑门弟子。

    人间那些积攒无数岁月的老怪物，纷纷突破到仙境，年轻一辈，也有很多人后发先至，欣欣向荣。

    有仙庭在一旁牵制，只要给予时间，人间的实力必定会因大道变化而得到空前的增长。

    仙庭不是什么好东西，人间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仙庭，冥土大军早已经淹没了中皇洲。如今冥土与中皇洲隔海相望，对峙的局面是仙庭有意为之，却也为正道势力的发展争取到绝佳的机会。

    仙庭在人间的仙人，远超正邪两道，柳清河知道仙界在等，只是以现在看过往，人力有时尽，或许林风要寻找的答案，对正邪两道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留守人间的魔道和鬼道之人，突破者大有人在，一切的恐惧，都源于自身实力不足，百宗会盟分裂时两方刀子嘴豆腐心的情谊，早就被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淡化了，不到一年时间，人间已经大变样。

    有这些想法，不是柳清河不再是那个以天下为己任的道门真仙，而是，他真的从个人角度，惋惜林风。

    这样的天之骄子，若是成长起来，何人能挡？

    他自己心痛，也为人间损失心痛。

    “他在人间行事低调，生怕人们知道他的存在，以老夫看，剑门和他，都该如明月骄阳，照耀世间，唉！”

    原来冤家在人间是这样的吗？

    不论是林风第一次见面假意霸王硬上弓，还是与人争斗为敌之后，还能凭借气度折服对方，都与柳清河所言的低调行事搭不上关系。

    想起他那张众生欲望的脸，妙香忽然心里一动。

    果然，柳清河看她一眼，略微试探又感叹道：“道友与林风关系亲厚，能感应烟火人间，能圆满修行之法，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说到这里，妙香自身的疑惑就解开了。

    林风被剑门用剑阵集合了冥土生灵的生命精气和邪恶，同时，他也是剑门辛苦孕育无数年的通灵剑胎，是为守护众生而生。

    体会圣德或者是邪恶，都是让他人性圆满的需要，妙香与他有合体之缘，自身修行又比较特殊，功德法门，更能体会邪恶欲念。

    散得去功法道行，散不去仁爱之心。

    修行吃魅之法，是为了维持冥土秩序，守护冥土生灵，邪神降世之前，妙香坚定无比地站在冥土一方。

    后来发生冥土入侵人间的事，邪神清理前朝旧部，赶尽杀绝，围剿人间剑仙，各种利用大道变化满足私欲之事，这一切，都让现在的妙香，发生着改变道路的变化。

    也是与林风两次欢愉，才明白自身根本，出自人族。

    所以她不信任玄音，她相信总有一天，就算碧落玄音受历代冥王器重，玄音也会明白，冥土，是冥土生灵的冥土。

    天道有常，轮回有序，各族有其本源。

    那些自以为与冥土合并，于大道修行更有好处的人间鬼修，注定会被冥土抛弃。

    阴阳两界，从来不是同路人。

    不清楚这天地归元，演化到最后会是何等光景，妙香抬头看天，只是无比确定，各得其所，各安天命，才是生灵和修行者的路。

    看来，大道指引并没有错！

    没想到妙香现在还能随时进入感悟的状态，柳清河等了一阵，才道：“图中所示，乃中皇洲雪域，距此千里之遥，道友若不喜欢繁杂烟火，在群山寻觅洞府，也是极好的去处。”

    就在此时，鹤迟归出现在街上，往柳清河走来。

    对她们示意一二，柳清河起身。

    “道兄，姬无月派人传信……”

    鄢陵的变故，被鹤迟归一一道来，柳清河心中喜悦。

    冥土大军受创，怎么看，对人间都是好事。

    等鹤迟归离去，他再坐下，妙香递过来一张写满文字的方纸。

    知道的所有冥土情报，妙香都写下来了，尤其是邪神斩杀阎魔之前说的那些话，更是一字不漏。

    不敢影响流柳清河对冥土的研判，她只是写下情报，不参杂任何评价。

    冥土与人间的交流中断很久了，天机不明，感应也难，这份情报，可以说重要至极。

    有好与不好，柳清河看着看着，鄢陵城冥土大军受创的喜悦，消散得干干净净。

    若不是冥土内斗，导致冥土大军伤了元气，现在的人间，应该是要面对真正的冥土大军了。

    他仔细看了妙香对冥土实力的记载，乐观的情绪一下子平静下来。

    冥土实力本就比人间强大，更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实力增长极为迅速。

    反观人间这段时间突破的修行者，在与冥土比较来看，只能说，聊胜于无。

    天地归元，冥土吃肉喝汤，人间只能闻闻味儿，仙界地位超然，高高在上，两边都到了人间。

    一遍又一遍确认了邪神和阎魔的对话，流清河冒出冷汗。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庆丰和赤鬼收缩兵力固守合谷和云龙洲，不是冥土兵锋疲惫，而是给真正的冥土入侵拖延时间。

    仙界之人加强对人间的监视，打散百宗会盟，让正道各派各自回山休养生息，仙人们还参与各派弟子修行传道，看似一片天心为公，实则包藏祸心。

    人间实力增长，自然能更好地对抗冥土，但同时，战争一起，也能更好的消耗人间，更好地为仙界保存实力。

    这是人间无法拒绝的阳谋。

    难怪这么多仙人，不去斩杀鬼将，反而固守着云龙洲和毗陀山的边界巡逻，天机不明，他们定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启动战端。

    难怪他们对万妖天不闻不问，是害怕，还是没有把握？

    柳清河站在人间最高处，这一份情报价值之大，足以让他大致推断出冥土和仙界的盘算。

    “道友高义，请受贫道一拜！”

    他这突然行大礼，妙香倒是始料不及，赶紧起立，侧身。

    “大道有常，各得其所，便是妙香所愿，举手之劳，道长不必如此，此后，妙香隐居雪域，更难说得上高义，人间不怪我来白吃白喝，妙香就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柳清河和林风的关系，她怎么敢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