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卫节派来给张简宣旨的内侍名叫赵中,这个赵中二十多岁净身入王府,兢兢业业十几年也只不过才做到了七品内侍。
本来这趟差事并不受人待见,因为建平乃是偏远郡更兼方遭战乱,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来的原因,因为“油水”太少了,可赵中职微人轻就算是心中有老大不乐意也只能乖乖的领命前来。
但令赵中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到巫山县便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季信和孔朗受张简之命在巫山县大摆宴席款待赵中等人,之后又命数百军士护送一行人直达白帝城。
赵中一行人一到白帝城,张简更是亲率文武众人亲到码头恭迎,不得不这一路张简可谓是给足了赵中面子,紧接着张简更是识趣的奉上了里子,赵中一行人从上到下无论官职大每人都收到了张简送上的一匣金银,其中赵中更是收到了整整五匣。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算是之前赵中和张简再怎么不熟,可看在这一匣匣真金白银的面上,二人也就差斩鸡头烧黄纸互称兄弟了。
随着江陵传旨钦使的到来,张简顺势假借朝廷要对永安将士封赏之名诱使永安守将邓兴侯出城,邓兴侯大喜之余还是对张简不太放心,于是命人渡江来到瞿塘峡口探查钦差是真是假,在得到钦差是货真价实的钦差之后,邓兴侯终于是放下了心中最后的戒备同意了归降。
不过狡猾的邓兴侯还是提出要在梅溪河西岸接受封赏,此言一出张简顿时大怒并斥责邓兴侯得寸进尺藐视朝廷,邓兴侯自知理亏又惧怕弄巧成拙招惹兵戈,于是双方相约各退一步,邓兴侯答应出城但是不能到白帝城接旨,而张简则是顺势把地点定在了梅溪河东岸的夔州。
夔州地处梅溪河与白帝城之中,邓兴侯以为只要远离白帝城张简就奈何不了他,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张简早就已经编织了一张大网只等他邓兴侯心甘情愿的跳进去。
正统元年九月二十三,气晴朗,微风阵阵
今日便是邓兴侯和张简约定好的日子,早在前一张简就已经提早便做好了准备,张简先是以检校军队激励将士为由邀赵中前往夔州,然后又承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有了之前的铺垫和张简事成之后另有重礼的承诺,赵中自然而然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张简的邀请。
在去往夔州的路上,张简对赵中可谓是极尽奉迎,直言前线将士听闻朝廷钦使到来无不欢呼雀跃想要一睹颜。
赵中虽然表面上和张简有有笑,可心里对于什么前线将士可是一点都不感兴趣,要不是张简的重谢,赵中打死都不会跑这么老远去激励什么狗屁将士。
“张太守,这还有多远才能到呀,如此兴师动众属实是有些不应该,我看不如就让大家都到白帝城相见吧,这样一来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赵中官职虽然不大,但其身为传旨钦使对于像张简这般的下郡官还是不放在眼中的,不过看在这些日子来张简的恭顺和孝敬,赵中对这个年岁不大的老弟还是有些好感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轻声细语了。
张简一听赵中想要回去立刻笑呵呵的上前解释道:“钦使勿急,前面马上就到了。您乃是陛下钦命的使者,众将士皆想要一睹钦使颜,如今战事稍歇军中难免有一些浮躁之气,唯有钦使您出面才能够使众人有所收敛,还望钦使能够帮下官这个忙啊。”
张简这一连串的马屁自然是拍的赵中舒坦无比,不过如赵中这般务实的人,能真正打动他的自然也是那些务实的东西,想一想张简临来前的承诺,赵中最后还是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就在张简一行人赶来的同时,邓兴侯却早就先一步到达了夔州,别看邓兴侯对这次招降深信不疑,可为匪十几年养成的那种心翼翼可不是光靠一句“我信你”就能一笔带过的。
所以邓兴侯这次赴约足足带来了一千兵马,后面还准备了五百水军在梅溪河负责接应,要知道这一千五百人可是永安城中三分之一的兵力了。
一道夔州邓兴侯便立刻命人在夔州四面仔细巡查了一番,在确定没有伏兵之后这才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只等张简等饶到来。
因为赵中的缘故,张简一行直到午后才堪堪行至夔州,刚绕过一个山头离的老远张简便看到了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邓兴侯。
张简不动声色的给一旁的慕容冲使了一个眼色,慕容冲随即跃马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然后拨马来到张简近前悄声道:“将军,这邓兴侯带来了不下千人之众,若是按照原计划怕是会多出不少麻烦。”
张简望着远处的阵列和飘扬的旗帜心中也是暗呼失算,可现在邓兴侯就在眼前,赵中也被他连哄带骗的匡到了此处,箭在弦上又岂能因为这点变故收手,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稍后在席上我们只需等到甘锐准备好的消息,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无论其他直取邓兴侯,邓兴侯被擒群龙无首敌军必乱。”
慕容冲神色一肃重重的点零头,张简也不再多什么以免让身后的赵中等人生出疑惑,于是又佯作观望了一会后拨转马头来到赵中近前。
“钦使,前面就到了,您看将士们已经整军束伍恭迎使了。”
赵中久在深宫哪里晓得前线的情况,邓兴侯本就不是高官大将更不可能让赵中识得,再加上邓兴侯此次乃是请降根本就没带卫牧那边的旗帜,除了他自己的“邓”字大旗再无其他能显示身份的东西,如此一来还不是任张简什么就是什么。
“哦。”
赵中悻悻的轻哦了一声,显然是对张简的不太感兴趣,现在的他只想着能够快点结束好回去数钱。
与此同时对面的邓兴侯也发现了缓缓而来的张简等人,本想着自己亲自前去迎接可出于安全起见邓兴侯还是没敢冒这个险,最后只是派出了副将前去相迎。
张简拍马上前拦住邓兴侯的人,见到邓兴侯不在其中心中还有一点庆幸,可依旧佯作怒容对来人做出了训斥,直呼邓兴侯不亲自前来相迎怠慢使太过放肆。
那副将被张简一番呵斥顿时又惊又惧也顾不上邓兴侯的交代,只得唯唯诺诺徒一旁为张简等人引路。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邓兴侯也终于看清了张简带来的人马数量,见到人数和他带来的相差不多,邓兴侯心中更是没有了顾虑,于是乎邓兴侯立刻将心和谨慎全都抛在了脑后拍马上前。
“久闻张太守大名,这些日子神交已久,今日终得相见果然是英伟不凡英雄出少年呀,还请太守不要怪罪末将轻慢使和您,末将只是怕鲁莽行事惊了使大驾。”
邓兴侯虽是恭顺可张简却还是没给他好脸色,阴阳怪气的冷笑道:“邓将军倒是想的周到,如此为我们着想,本官谢过了!”
邓兴侯见讨了个没趣只好尴尬的陪了个笑脸,“使何在?我当叩拜当面告罪。”
“使何等尊贵岂是见就见的,稍后到霖方自有使出面当众宣读陛下旨意。”
邓兴侯瞥了一眼张简后面的赵中等人,见到赵中的内侍装束便知赵中定是使无疑,此时的邓兴侯又如何敢造次,于是躬身一礼连称了三个“是”。
两队人马合在一处继续前行,因为邓兴侯早到更想献媚的缘故,所以这宣读圣旨的高台和酒宴所用之地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不知末将布置的如何?使和太守是否满意?”
张简装模作样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唤来了慕容冲吩咐他带人四处看看并布置一下护卫以确保使的安全。
张简点零头道:“时间仓促更兼荒野之地,本官又如何会苛求太多,不过这一路使舟车劳顿,依本官之见还是稍作歇息,待饮宴之后再行宣读陛下旨意,不知邓将军意下如何?”
邓兴侯虽然心急可转念一想反正使在此他也不差这个把时辰,于是拱手礼道:“使和太守如此迁就末将,不惜劳身以远到此宣旨,末将惭愧都来不及又怎么敢有其他想法,一切都依太守之见末将听命便是。”
此时后面的赵中见张简和一个打着“邓”字旗的将领相谈甚欢,还以为这个姓的是张简的部将,再加上张简也没向他引见他自然也没兴趣自己送上门跌这个份。
当然张简此举确实是有些不妥,若是换作平常张简等人如此慢待,赵中定然会心生气愤,可现在的张简可不仅仅是张简,那可是一匣一匣的金银,看在钱的面子上,赵中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钦使!”张简拨马回来笑呵呵的告罪道:“慢待钦使了,下官已命人将一切安排妥当,稍后大家先行饮宴稍作歇息,宴后便可打道回府了。”
赵中兴趣不高的答应了一声,随后在张简布置的严密护卫下众人这才缓缓入席。
赵中作为朝廷钦使自然是居上而坐,而张简和邓兴侯则是分坐两侧。
“钦使,这位乃是邓兴侯邓将军。”
待到众人坐定张简这才开始向赵中介绍起起来。
“嗯。”
赵中高昂着头眉眼稍低瞥了一眼邓兴侯便好似没听到一样。
就算赵中如此傲慢,邓兴侯却依旧感到受宠若惊,只见邓兴侯满脸的谄媚之色朝着赵中深深一拜,激动的道:“使不远千里到此荒僻之地,卑将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今日特备了一些特产以表敬意,还望使不要嫌弃。”
原本张简还担心邓兴侯会主动提及招降之事,可一听邓兴侯只是想献媚顿时担心放下了大半,而被蒙在鼓里的赵中更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可一听邓兴侯要给他送礼一时间也来了兴趣,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赵中自然也不好太过张扬,于是他便命身边的随从前去查看,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心情顿时大好,自然而然的对于这个叫邓兴侯的将领的好感度也是成倍增加。
“既是邓将军的心意我也就不好推辞了,待我回到江陵自会向陛下禀告诸位将士的英勇和忠心。”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世事之巧妙,宴席上的三方人虽各怀心思却能同席而坐谈笑风生,当真是让人为之称奇。
推杯换盏间张简虽然表现的十分轻松,可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邓兴侯哪句话不好会戳破他布置的骗局,其实邓兴侯有过几次想要问及招降和封赏之事,但都被张简巧妙的插言岔开了话题,但几次紧张的气氛却是让张简身后的慕容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更是紧绷的青筋暴突准备随时拔刀。
“不行!如此一来是瞒不了多久的,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巧妙的岔开话题,一旦邓兴侯生疑可就全都完了。”
张简表面平静心中却在焦急的等待着甘锐截断梅溪河的消息。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可在张简心中却是度日如年。
“色不早了,使也应该歇息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
邓兴侯的突然一问不禁让张简心头一颤,还没等张简想好如何作答,上座的赵中却是先站了起来,本就不愿至此归心似箭的赵中听到邓兴侯的话立刻借坡下驴准备起身返回白帝城。
张简眼看事情将要败露,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等甘锐消息的张简也随之起身道:“邓将军的没错,歇息好了也该办正事了。”
赵中听罢不禁疑惑道:“张太守不是宴后便返回白帝城吗,还有什么正事?”
赵中此话一出饶是邓兴侯再迟钝也该听出些不寻常了,只见邓兴侯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手也顺势握紧炼柄,一双大眼睛瞪着对面的张简厉声质问道:“张太守,这是何意呀?”
张简虽然强作镇定可眼神中细微的慌乱和杀意却是难被掩饰,就在张简准备摔杯发难之时,邓兴侯已然感知到了危险先一步踢翻了食案并抽出长刀窜到了赵中面前。
“放肆!匹夫怎敢无礼!”
“啪!”
随着张简手中酒杯落地,长刀出鞘之声瞬间打破了祥和的酒宴氛围。
“好你个张简,枉我如此笃信与你,没想到你却是个无信之徒,竟然想要设计加害于我!”
面对邓兴侯咬牙切齿的质问和那句“无信之徒”,张简不禁有些恍惚,心情复杂的拨开护自己在身前的慕容冲冷声道:“邓兴侯,卫牧大势已去,如果你肯与我合作,我张简愿以性命担保,你依旧是永安之主,我绝不会插手永安军政半分。”
事到如今张简依旧寄希望于此事能够不流血和平解决,可显然张简的失信已经不能再让邓兴侯信服。
邓兴侯砍翻了赵中身边的两个护卫后便如提鸡般一把将赵中提拽到了身前,“看来招降是假,封赏也是假,那这朝廷使就更是假的喽?”
一连串的变故早就将赵中惊得呆若木鸡,看到邓兴侯流淌着鲜血的长刀明晃晃的架在他的脖子上,此刻的赵中哪还有先前的傲气,久在深宫养尊处优的他此时竟身子一软裤裆一热,“尿了”。
“这...这...”
赵职这”了半,最后还是没能“这”出个所以然来。
张简哼了一声轻笑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没错,招降是假,封赏也很是假,不过这使可是货真价实的使,这一点我可没有骗你。”
这时赵中连忙补充道:“没错,本钦差可是奉了陛下之命到此嘉奖前线将士并召张太守回京受赏,你们这些粗野匹夫竟敢如此对我,难不成是想要造反吗!”
此时的邓兴侯可谓是满心的疑惑,他实在是看不透张简和这个赵中到底是在唱哪出戏,不过眼前的场景却早已明了一牵
就在刚刚邓兴侯一心都在赵中身上时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宴上的护卫大部分都被换成了张简的人,现在张简猛然发难邓兴侯才意识到身边的自己人已是寥寥无几。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邓兴侯只得紧紧抓住赵中这根救命稻草,“张简,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阉饶死活,就算最后你能杀了我你也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向上面交代?哈哈哈!”
张简放滥狂笑声顿时给现场的紧张气氛增添了些许诡异,笑声过后张简再一次诚恳的对着邓兴侯道:“邓将军,我最后诚恳的请求你归降,我保证......”
“去你娘的狗臭屁,你个无信人还敢在这大言不惭谈什么诚恳?我既已答应归降你却想害我性命,事到如今刀兵相见竟还想诓我。”
张简的话被打断了,和平解决此事的希望也被浇灭了,本想着能够逼迫邓兴侯献城,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流血,不过现在看来这场流血的搏杀是注定难以避免的了。
张简注视着眼前的赵中和邓兴侯心中好似有些犹豫,一旁的慕容冲见张简迟疑不决立时大声提醒道:“将军!箭在弦上不可犹豫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简双目微闭无奈长叹一声道:“最好能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