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北，不时便能看见路边倒毙的尸体，既有他们一起北上的高丽士兵，更多的是逃荒的百姓，男女老幼都有，死在路边，尸体已经冻得硬邦邦的。

    有一些尸体是残缺不全的，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当然可能是野兽叼走撕咬的，但更多的是人，因为伤口明显是用刀割的，很光滑，不像野兽撕咬的那么狼藉。

    这一幕幕让金贤俊他们感慨，同时也庆幸他们找到了一条生路。

    他们出了高丽地界，然后进入了女真金国地界，一直到了东京城外。

    可是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西，一直到了金国的北京临潢府，然后再转往西继续行进。

    他们的队伍就像在草原上蠕动的快被冻僵的大青虫，风雪中继续保持着前进，傍晚时分才能扎营。

    扎营住宿第二天再走的时候，会留下不少尸体，那是当天晚上睡下就再没能起来的人，很多被冻死了或者饿死了。

    等他们一直行进到邻近西夏边境的时候，他们的军队终于停止了下来，驻扎在一处避风的山岗。

    到了这里，他们的这支军队路上冻死饿死的将近有三分之一，而到了这里之后，很多人都有严重的冻伤。

    可是金国人压根不管这些高丽的新兵，即便需要他们去作战，但也并不代表他们要善待这些高丽人。

    女真人吃的是白面馍馍，牛羊肉，还能喝酒，穿着兽皮，即使在风雪天也不用担心。

    可是高丽人很多都还穿着草鞋，不少人的脚都冻得黑紫，有些脚趾头早就坏死了，整个脚一大片都是紫黑的，走路都走不稳了，可是金国这些将领和士兵却熟视无睹。

    亲兵卫队长名叫耶律督，是个契丹人，住下之后便每天把这些合扎叫起来训练。

    训练非常苦，不仅有体能训练，战术训练，还有很变态的一些极限训练，比如让这些合扎脱光了，跳到结了冰的河里，来回游上十圈才能上岸。

    众人都奋力游着。

    忽然，朴天牛惊叫着挣扎起来。他抽筋了。身子开始不断的往下沉。

    金贤俊和崔志勋赶紧过去帮忙，结果朴天牛太壮了，又是慌乱之下扯着两个人一起往下沉。

    好在金贤俊即使沉入水中也是十分沉着，他憋着一口气不挣扎，等到朴天牛和崔志勋都溺昏过去动不了了，他这才挣脱了两人的手，提着两人浮出水面，然后拉扯着两人游到了岸边。

    其他人跑上来帮忙，将两人拖到岸边进行急救，两人吐了水终于醒过来。

    而耶律督却拿着皮鞭上前，便给了金贤俊两皮鞭，骂道：“老子叫你游十圈，你只游了两圈便去救人，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吗？”

    金贤俊知道，在合扎之中是非常讲究上下尊卑的，如果他敢反抗，那以下犯上，即便这个耶律督没道理，他也很可能也会被处死。

    这就是金国人铁的纪律，绝对要服从上司，即便上司的命令是错的。

    也正是由于有了铁的纪律，金军作战才能拧成一股绳，才异常骁勇，而在训练这些高丽人的时候，金军同样使用了他们严酷的训练纪律。

    所以刚才尽管金贤俊觉得他没错，为了救人，但是他不敢顶嘴，更不敢还手，只能强忍着皮鞭狠抽，一声不吭。

    耶律督又让没有游完十圈的人回到河里继续游，金贤俊在下水之前叮嘱朴天牛和崔智勋：

    “等一会儿如果抽筋或者没有力气就喊我，然后全身放松，千万不要抓着不放，不然我救不了你们。”

    这两人也都知道了金贤俊水性的厉害，幸亏刚才他救命，不然他俩都淹死了。

    于是便都点头答应。

    果然在随后的游泳中，朴天牛和崔志勋都先后出现了抽筋，但两人这次学乖了，喊了金贤俊之后便全身放松不挣扎。

    金贤俊分别把两人救上岸，缓解之后又被逼着下水。

    这次严酷的极限训练，有两个高丽兵被淹死，因为抽筋淹死在了河里，但耶律督根本不在意，甚至都没有让人去打捞尸体。

    因为这种所谓魔鬼式的训练，其实只是他故意虐待高丽士兵的一种娱乐罢了。

    他们在这又集训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大军再次启程，进入茫茫的雪原。

    这时他们已经配发了铠甲、兵刃和弓箭。

    作为完颜堂的合扎，他们三个还配备了战马，可以骑着马在行走了，比其他的高丽兵要轻松一些了。

    但是不能长时间的骑在马上行走，因为在雪地长时间骑在马背上，两只脚不活动，会很快冻伤的。

    所以他们骑着马走一段路之后就要下马，跟着马行走，让脚能够活动一下血脉，保持畅通，等到脚已经有了热量恢复了知觉，再骑着马接着前行。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只能默默的跟着，谁也不许打听前方行进的方向和目的，只能听令。

    这天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完颜堂开始传达军令，他们这才知道，第二天他们将会与辽朝的一支残余军队作战。

    这支军队是当初耶律大石逃往西边留下的若干军队之一，他们一直在辽朝的西部各地展开游击战。

    这次几支金国的军队从不同方向合围了这支辽军。

    第二天天亮战斗就会展开，完颜堂带着兴奋告诉他新招的五十名合扎，说他们有幸成为此次作战的先锋，会打头阵，到时谁敢落在后面，或者畏战，不仅后面的督战队饶不了他们，他完颜堂也同样饶不了。

    他完颜堂会冲到最前面，要求他的五十名亲兵要紧跟着他周边护卫，一起奋勇杀敌。

    出征前的一餐饭，有酒有肉。

    金贤俊对朴天牛和崔志勋说道：“就要打仗，你们害怕吗？”

    朴天牛狠狠灌了一碗酒，说道：“不怕才怪呢，又没打过，可是既然当兵了，这一天迟早要到的，管他的，反正上阵就杀呗，不是我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我，就看运气了。”

    金贤俊压低声音对两个人说道：“咱们三个要在一起，而且要相互掩护，你们两个守住我的后背，别让人从后面袭击我，前面交给我。

    如果你们两个能保护我的后背和两翼，我们三个就能活下来，如果有人从后面攻击我们，你们要及时提醒我，这就足够了。”

    朴天牛和崔智勋点头答应，崔志勋虽然知道金贤俊力气很大，而且水性不错，可是战场上他到底如何，却不得而知。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真有把握？”

    “没问题，放心吧。”

    金贤俊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必须这样安慰两个兄弟，并且安排好相互的掩护。

    因为他知道在两军阵前，如果不能相互掩护，那一定会死，混战之中刀枪无眼，只能把后背交给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