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俩人手挽着手离开,罗庇阿都没有摘下头盔,也没有吃一口饭。
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带着时而激愤时而悲伤又时而解脱的情绪,直到天黑才独自走回去。
回到房间,他立马摘下头盔,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身体颤抖,紧闭双眼。
也许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不是吗?
罗庇阿将眼泪全部憋了回去。
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的感情更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他放下头盔,看着自己乱糟糟的白发。
敲门声响起。
“乔治爵士,你要的衣服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是伊洛娜。
自己刚回来,她就找来?
罗庇阿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忘掉那些婆婆妈妈的情感琐事。
就像那句谚语说的,一口气忘掉一个人,一个屁臭死一座城。
现在自己面临的麻烦更重要。
“感谢,伊洛娜小姐。”罗庇阿重新将头盔戴在头上。
“已经全部都放在马车上,你可以随时通知车夫,带着乔治爵士出去交给你们组织。”伊洛娜点头说道。
“现在天色已晚,明早天一亮就出发。”罗庇阿点点头,行了个礼。
“穆恩下午来过了。”伊洛娜说道,“言语间都透露着他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傲慢和威胁。”
“他的导师回来了吗?”
“是的,杰曼导师昨天下午就已经回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恐怕也已经得知我下令逮捕穆恩的事。”伊洛娜揉了揉额头,“乔治爵士有把握对付他吗?”
还真把自己当成保镖了?罗庇阿心想。
但毕竟自己拿别人手软。
“只要我们组织答应帮忙,那别说穆恩,就算整个第七军团都能举手间覆灭。”罗庇阿耸耸肩,一副轻而易举的样子。
伊洛娜点了点头,“乔治爵士已经是第二次救了我的命了!”
“伊洛娜小姐也救了我两次,互不亏欠!”罗庇阿勉强挤出笑容,但才想到自己戴了头盔。
“听起来乔治爵士不是很开心啊,难道又有什么麻烦了吗?”伊洛娜问。
“没,只是有些想家了。在我们那儿,马上就要到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了。”罗庇阿撒了个谎。
“什么节日?”
“一个庆祝凛冬散尽的节日。”罗庇阿深呼吸一口,“我没事的,伊洛娜小姐请放心吧!”
“好吧,现在罗……乔治爵士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了,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我都会倾尽全力的。”伊洛娜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当晚,罗庇阿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女人的确会影响我入睡和施放魔法的速度。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学院的马厩里找到了伊洛娜说的车夫。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在这儿等了整整一晚。
“今天这些马匹有些不听话啊!”马车夫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马匹,“走吧,爵士大人。去哪?”
“艾恩大街。”罗庇阿按照和罗德尔的约定。
马车驶离了学院。
似乎是因为寒风瑟瑟,今天的街道异常冷清。
到了艾恩街道,罗庇阿让戈弗雷和鲍德温把装着衣服的箱子抬了下来,付给车夫几第纳尔小费后和仆从们一起进入一个拐角。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罗庇阿又让所有仆从在盔甲之外套上一件斗篷。
伪装好,罗庇阿让杰拉德爵士直接把箱子放进空间戒指。
他又来到达斯酒馆,虽然今天并没有看见酒馆老板,但那个黑衣人还是在那儿。
进行完那一套啰里啰唆的流程,黑衣人才带他去见到罗德尔。
可这位叛军统领明显有些焦头烂额。
“谢天谢地,终于有一些好消息来了。”罗德尔笑着说道,“最近可真是太糟糕了。”
“这是你要的三十件衣服。”罗庇阿让杰拉德爵士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箱子。
罗德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样子就像是突然见到自己老爸游戏等级比自己还高,“我的天哪,你……你哪来的空间戒指?”
“路边捡的。”罗庇阿耸耸肩。
“……好吧,这对我来说是最糟糕的坏消息了。我努力半生也买不起能够放进一个这么大箱子的空间戒指,唉,那句话说得对,‘与人乱比较,不如吃毒药’。”罗德尔摇摇头。
他看了看铁皮箱子里的学徒长袍,“现在的麻烦是那群小屁孩都不愿意跟着我们走,想要黏在他们父母身边。”
“情况很危急吗?”罗庇阿问。
“危急。危急到恐怕连我们都不得不撤离雄风城了。”罗德尔皱起眉头。
“你昨天不是才说帝国不会赶尽杀绝吗?”罗庇阿也皱起眉头,叛军都跑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了。
“是的,是不会赶尽杀绝,可是帝国想让我们从哪个地方滚蛋,我们就只能狼狈逃窜。雄风城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昨晚从帝都传来消息,有帝国军队在朝南方王国进发。我猜测可能是来对付我们的。”罗德尔毫不避讳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一个外人。
“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罗庇阿问,但罗德尔可管不了他。
“好吧,这个统帅大人也没有安排,罗庇阿兄弟如果想离开……那也随时可以离开,一切以自己安全为重。”罗德尔想了想,只能说道,“但大变局要来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无法逃脱的一部分。”
“嗯。”罗庇阿深吸一口气。
“啊,差点忘了,本来这个我是准备等你死后,给你放在墓碑前祭奠用的,但现在还是提前送给你吧!”罗德尔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凸型玻璃片,“反正也只有你们这些魔法师才搞得懂这些玩意儿是什么。”
罗庇阿接过来,真没看出来这玩意儿是什么,但还是道了声谢,“这我可得感谢帝国,要不然我生前都收不到这玩意儿了。”
不过,罗庇阿在想,往往这样临别前给主角送东西的,不是死掉也会永别,真不是个好寓意。
“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罗德尔说道。
“终有一天。”罗庇阿行了个礼。
离开有些冷清和混乱的达斯酒馆,罗庇阿没有立即回学院,他现在甚至不想再回到那儿。
可如果就这样离开,他看着身上的盔甲和仆从们的武器,又觉得对不起伊洛娜。
和当时在雄鹰领,从塞洛恩爵士和安德鲁之间谋取最大利益的感觉不同,虽然伊洛娜也明显和自己相互有所提防,可他总感觉伊洛娜不会是一个利用完自己就会干掉自己的人。
他在雄风城的北区冷清的街道上转了很久,直到快过了中午,他才感到有些饥肠辘辘。
昨天中午和晚上就没吃,今天中午也没吃,悲伤填满了他的大脑、心脏和肠胃。
他来到自己第一次和艾丽莎去的,也就是自己装疯卖傻没钱支付的那家酒馆,点了一份土豆泥和一杯麦酒。
酒馆的人也很稀少,只有几个烂醉如泥的佣兵横七竖八地躺在桌子上。
他坐在角落大快朵颐,其余的仆从则围在四周。
正当他准备给自己灌一口热麦酒时,俩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酒馆门口。
草!!!!
罗庇阿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只见艾丽莎和贝约斯塔德俩人这时候却走进来了。
今天的艾丽莎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浅红色的长裙,乱糟糟的头发已经重新梳洗修整,金色的秀发垂至肩上。
但她脸上的消瘦记录了这几个月来她的艰苦。
他们俩还坐在了罗庇阿的正对面。
我们也不是冤家啊?干嘛路会如此狭窄?
艾丽莎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对面墙角那一群穿着斗篷的奇怪的魔法师。
她突然停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群人中间,唯一一个在吃饭的魔法师。
“怎么了,艾丽莎?”他旁边的贝约斯塔德问。
艾丽莎没有回应,仍旧死死地盯着那边的魔法师。
罗庇阿也注意到女孩在盯着自己,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异常。
废话,一群沉默不语的魔法师围坐在那儿,只有其中一个在狼吞虎咽,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要相认吗?
罗庇阿大口嚼了几下,然后把麦酒一饮而尽,连忙起身带着仆从们走出酒馆。
“你认识?”贝约斯塔德问。
艾丽莎摇了摇头。
贝约斯塔德望着那个艾丽莎一直盯着的魔法师,从那人佝偻的外表和兜帽间露出来的乱糟糟的白发来看,应该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年魔法师。
罗庇阿拐了几个弯,进到一个无人的小巷。
确定没有人跟来后,他连忙让仆从们脱下斗篷外套,露出里面的瑞尔家族盔甲。
也不知道如果安琪儿还在的话,她会如何分析和规劝自己,但现在自己只能靠感觉行事,不想去面对那俩人。
毕竟,自己连吃醋的资格不也没有吗?www..cc
他带着仆从们回到大街上,大摇大摆地准备走回学院。
现在叛军那边的需求已经解决了,只希望他们能够真的带走穆恩。
走着走着,突然迎面走来了一队瑞尔家族的士兵,大概十多人,正中间是一辆板车。板车上面横放了几具尸体,其中还有两具穿着一袭黑衣。
周围有很多居民推开窗户,甚至直接跟在士兵后面。
“嘿,你们几个,快跟上,现在所有人都到北广场上集合,维持秩序。”一个小队长看见了罗庇阿他们,把他们误以为也是瑞尔家族巡逻的军队。
罗庇阿望着那几具尸体,立马行了个军士礼,然后让仆从们列队跟上,他想去北广场看看发生什么了。
帝国效率真的如此强大?叛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吗?
“雄风城的居民们,凡是死者的父母或是亲属,赶快上前来认领尸体!”
还没走近北广场,就听见那边有传令官不断重复一个命令。
那儿已经是围满了人群,但他们都像躲避瘟神一样,给罗庇阿他们这些刚赶过来的士兵让开一条道。
刑场上已经吊着许多新鲜的叛军尸体,还有几个叛军正在被送上绞刑架。
罗庇阿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见罗德尔的身影或尸体,他可能已经逃出去了。但他惊讶地发现,刑场附近竟然有许多穿着鲜红色盔甲的帝国士兵。
和大多数死者不同,那几个正在被送上绞刑架的叛军明目张胆地在胳膊上系上了红色棉布,公开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迈着坚毅的步伐,口中哼唱着一首悲怆的歌谣。
“荣誉理想欢欣希望
沉没了不见阳光
无言但记初衷不变
路上那抗争与誓言
同志一一倒下
旗上血迹染泥沙
牢笼没法将火幽禁
为下个勇者照亮吧
岁月忘却的色彩
交给山与海
信有晴朗的一天
爱与梦还在
我将不屈不舍弃
跌倒伤过又再起
来吧挽手向前走
同行共生死!”
他们悲壮的歌声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北广场上,萦绕在越来越多聚集的看热闹的雄风城居民耳中。
绳套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骑士团万岁!人民万岁!”伴随着他们的高呼,绞刑架的齿轮声响起,他们的身体被脖子上的绳索向上拖拽。
罗庇阿望着他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
“喊了喊了!这次我赢了。”身边又响起赌局的声音。
“雄风城的居民们,凡是死者的父母或是亲属,赶快上前来认领尸体!”一个消瘦的传令官站在刑场上对人群重复喊话。
几个刚被押送过来的贵族,也被套上了绳索。
和刚才那群慷慨赴义的叛军相比,痛哭流涕、不停求饶的他们被绞死的过程少了很多乐趣。
罗庇阿看了很久,算上不断有军士运来的尸体和押送过来的叛军,这里大概有两百多个叛军已经或是将要永远离开人世。
浓郁的死亡之息一点一滴地汇入罗庇阿身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这些可全都是新鲜的尸体。
这时候,有一个瑞尔家族的队长跑过来,对罗庇阿命令道,“你们几个,快跟我来,那边有几个叛军的小鬼。”
罗庇阿和他的仆从们,以及另外几名瑞尔家族的军士连忙跟上那个小队长。
小鬼?
罗庇阿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指的是罗德尔所说的,那些贵族的孩子们?
他没有注意到,一个女孩一直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