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看向水库表面,一水库的水鬼脑袋,其中的女水鬼更是愤怒的看着我们。
但她一个水鬼,在水里很厉害。
那女人头颅漂浮在水面中央,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每一根发丝都似浸透了怨念,在水中缓缓摇曳。她嘴角裂开,露出森白牙齿,无声地张合着,仿佛在诅咒我们所有人。
“快!救人要紧!”我低吼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田勇、冯老四立刻将溺水男子平放在泥地上,他腹部高高隆起,像怀胎十月的孕妇,脸色青紫,嘴唇发黑,三道阳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仅凭肉眼已难察觉其生命迹象。
我跪在他身旁,迅速从袖中抽出三张镇魂符,分别贴于其额头、胸口与小腹。符纸刚一接触皮肤,便发出“嗤嗤”轻响,边缘微微卷曲焦化??这是阴气侵蚀的征兆。
“潘玲,掐人中!张宇晨,准备心肺复苏!毛敬,守四方,别让那些东西靠岸!”我一边下令,一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男子面门之上。
血雾弥漫,瞬间凝成一道淡红色光膜,笼罩住男子全身。
与此同时,我双手结印,再度念动真言:“三光明洞,定魂归魄。阳火复燃,血肉重生。敕!”
指尖再次点落额心,这一次,我不再只是稳固三魂,而是强行激发其体内残存的生命力。
男子猛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随即喷出一大口黑绿色腥臭积水,夹杂着腐烂水草与细小虫卵。
“有反应了!”张宇晨惊呼。
我却皱眉??这水太邪,不是普通溺水该有的排泄物。
果然,天眼之下,那排出的污水中竟缠绕着丝丝红雾,正是刚才附身女鬼残留的阴煞之气。若不彻底清除,即便救活,此人也将沦为半疯半癫的痴傻之人,甚至日后成为新的邪祟宿体。
“不行,得清秽。”我沉声道,“必须用净尸水。”
“可……车上没带啊。”田勇焦急道。
我目光一冷,看向冯老四:“你包里还有没有?”
冯老四哆嗦着摇头:“就……就只剩半瓶了,还是上次南天湖回来时剩下的……太少了。”
“拿来!”我不容分说。
他慌忙翻出那个破旧布包,抖出一个灰陶小瓶,瓶身刻着梵文符咒,封口以黄蜡密封。
我接过,揭开蜡封,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夹杂着檀香、艾叶与龙脑的气息??这是师父亲手炼制的净尸水,专克阴邪入体,每一滴都价值千金。
我倒出三滴,轻轻抹在男子眉心、咽喉与膻中穴。
刹那间,男子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似有无数小虫爬行,脖颈青筋暴起,双眼虽闭,却疯狂转动,口中发出非人的呜咽。
“她在挣扎!”潘玲低声道,“女鬼还不肯彻底离去!”
我冷笑:“那就别怪我狠。”
右手并指如刀,顺着男子胸膛直划而下,破开湿透衣衫,露出肚皮。随即左手执蛇骨鞭,轻轻一抖,鞭身如灵蛇游走,缠上我右臂,借力反抽??
“啪!”
一记清脆响鞭,落在男子腹部。
这不是普通的鞭打,而是以鞭为引,震动内腑,逼迫残魂秽气外泄。
男子猛地弓身,又是一大口黑血喷出,其中竟夹杂着一片破碎红布,像是旧时女子嫁衣的一角。
我眼神骤缩。
这片红布一出,空中顿时阴风骤起,水库表面波涛翻滚,那一颗颗死人头颅齐齐张嘴,发出无声尖啸。
中间那颗惨白女人头,更是双目流血,长发暴涨数十米,如触手般朝岸边狂舞而来!
“守住阵脚!”我怒喝,“她要拼命了!”
毛敬第一时间掷出三枚铜钱钉,呈品字形插入地面,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结界,将我们几人护在其中。铜钱上刻着雷纹,乃是驱邪重宝。
张宇晨则掏出随身携带的桃木钉,咬牙钉入自己掌心,以血激活,随后狠狠插进泥土,布下简易镇煞局。
潘玲也不怠慢,取出一枚玉铃,轻摇三下,清音袅袅,荡涤四周阴氛。
而我,则盯着那片红布,缓缓拾起。
入手冰寒刺骨,仿佛握住一块千年寒冰。
天眼之中,这布条竟浮现出血色文字:
**“我未嫁,君不来,江水枯,骨不埋。”**
八个字,字字泣血。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你是被溺亡的新娘?”
难怪是红衣厉鬼。
民间传说,穿红衣而死者,怨气最重。尤其是婚嫁之日遭逢横死,七情六欲尽数凝滞于心头,极易化作厉鬼复仇。
而这水库,据传三十年前曾是一条古河道,后来修坝蓄水,淹没了沿岸数个村落。其中就有个村子叫“红鸾村”,因全村女子皆擅绣红嫁衣而出名。
莫非……这就是她的来历?
念头刚起,那女人头颅忽然停止躁动,静静漂浮于水面,目光死死锁定我手中的红布。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
“还……给我……”
“你还想拿回去?”我冷笑,“你害人性命,还想索回执念?告诉你,今日不止要毁你残片执念,更要掘你尸骨,焚你阴魂!”
话音未落,我手中真气一震,就要将红布碾成粉末。
可就在这瞬间??
“不要!!”冯老四大喊。
我动作一顿。
只见他满脸泪水,扑通跪下:“小熏弟,不能烧啊!那是……那是我姐的嫁衣碎片啊!”
全场寂静。
连风都仿佛停了。
我缓缓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冯老四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姐……我亲姐……三十年前,就是在这水库……她要出嫁,男方来接亲,路上翻了车,掉进河里……当时水还没涨起来,还能捞尸……可村里说她是‘红事入水’,会冲了风水,不准打捞,直接填土掩埋……后来建水库,就把她……把她永远压在了底下……”
他哭得撕心裂肺:“她说过,只要有人拿着她的嫁衣碎片,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我这些年……一直留着这块布……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她安息啊……”
众人沉默。
我低头看着手中红布,终于明白为何它会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这不是单纯的恶鬼作祟,而是一个被世人遗忘、连尸首都不得安葬的可怜女子,在黑暗中挣扎了三十年的哀鸣。
她抓人下水,并非要杀人,而是想让人替她带上这片嫁衣,回到人间。
她盯着我们,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希望有人能听见她的故事。
可规则就是规则。
一个已经堕为红衣厉鬼的存在,哪怕再无辜,也不能任其继续害人。
我深吸一口气,将红布轻轻放在男子胸口。
“我可以帮你超度。”我对水面说道,“但你必须答应我,放下怨恨,不再伤人。”
女人头颅静静漂浮,良久,才缓缓点头。
我闭上眼,开始念诵《往生咒》。
每吐一字,口中便有一缕金光溢出,环绕在男子周身,净化残余阴气。
随着咒音响起,那片红布渐渐燃烧,却没有火焰,只化作点点红光,如同萤火升空。
水面的女人头颅随之流泪,泪水落入水中,化作血莲一朵朵绽放。
最终,她仰头长啸,声音凄美哀婉,随后整个头颅崩解,化作一袭残破红衣,沉入水底。
风,停了。
水,静了。
夜恢复了平静。
我睁开眼,见男子呼吸渐稳,脸上青紫褪去,三道阳火虽仍微弱,却已稳固。
“撑住了。”我松了口气。
这时,田勇忽然指着水底:“你们看!”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漆黑幽深的水库底部,此刻竟隐隐透出光来。
那是一抹暗红色的光晕,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紧接着,整片水域开始震动,泥沙翻涌,隐约可见一座倒塌的村庄轮廓浮现??倾斜的屋梁、断裂的石碑、腐朽的棺材……
而在村落中央,赫然立着一座未完工的水泥坟冢,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
**冯招娣**
正是冯老四姐姐的名字。
“那是……迁坟的时候漏下的?”潘玲颤声问。
冯老四痛哭失声:“当年他们说风水不好,只把上面一层土挖走了,说是迁坟成功……可根本就没挖到底啊!我姐……我姐还在下面啊……”
我站起身,望着那座沉没的坟墓,心中沉重。
这不仅仅是一场收尸任务。
这是三十年的冤屈,是一段被掩盖的历史,是一个家族无法言说的痛。
“明天。”我说,“联系殡仪馆,调潜水设备,我要亲自下水,把她完整打捞上来。”
“可……现在是子夜阴时,尸体出土若不见光,容易滋生邪祟……”张宇晨提醒。
我摇头:“不必等到天亮。既然她等了三十年,那就由我来打破规矩??今夜,我就让她重见天日。”
我转身走向车边,打开后备箱。
众人只见我取出一把青铜铲,一面黑色罗盘,以及一卷泛黄的《葬经》残卷。
我还拿出了那本从师父那里继承的《尸语录》,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收尸人不止收尸,更要收人心。”**
毛敬看着我,忽然笑了:“你小子,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罗盘置于掌心,指向水库深处。
指针剧烈晃动,最后稳稳指向那座水泥坟冢。
“走吧。”我说,“最后一具尸体,今晚必须入殓。”
我们五人重新穿上潜水装备,绑好绳索,带上法器。
冯老四坚持要一起去。
我同意了。
临下水前,我对他说:“如果你姐真的还认得你,就不会伤害你。”
他点点头,眼中含泪。
我们一个个跃入水中。
下潜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水温越来越低,周围的黑暗愈发浓稠。但罗盘始终指引方向,带着我们穿过废墟般的村落遗址。
终于,我们来到了那座坟冢前。
坟不大,但异常坚固,水泥外壳完好,显然是当年仓促浇筑而成。
我举起青铜铲,对着坟门中央用力凿下。
“铛??”
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水底。
裂缝蔓延,水泥块剥落。
一股陈年腐气涌出,却被我提前布置的驱邪符瞬间压制。
接着,我伸手掰开缺口,往里一看??
棺材板早已腐朽,里面躺着一具女尸。
她身穿残破红嫁衣,面容保存完好,闭目安详,双手交叠于胸前,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褪色的红绣鞋。
正是新娘打扮。
我轻声道:“冯招娣,收尸人李玄熏奉命前来,请你随我离水归家,择吉日安葬,永享安宁。”
说完,我递上一张往生符。
符纸飘入棺中,落在她胸口。
片刻后,她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随即整具尸身泛起淡淡金光。
我知道,她答应了。
我们合力将棺材抬出,系上绳索,通知岸上的人拉上去。
而我,则最后一个离开。
临走前,我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沉没的村庄。
在天眼视野中,无数模糊人影站在残垣断壁之间,向我们躬身致谢。
其中包括那位红衣新娘,她对我微微一笑,身影逐渐消散。
回到岸上时,东方已现鱼肚白。
棺材落地,众人肃立。
我点燃三炷香,插在坟边。
“从今往后,这里不再是禁地。”我说,“这是一个该被记住的地方。”
冯老四跪在棺前,嚎啕大哭。
我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这时,田勇凑过来,低声问:“师伯,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向远方初升的朝阳,缓缓道:“备案上报,申请正式迁坟手续。另外,通知附近村民,三天后举行集体超度法会,安抚所有枉死之魂。”
“那你呢?”
我笑了笑:“我去趟民政局,查查三十年前的档案。有些真相,不该被埋在水底。”
太阳升起,阳光洒在水库表面,波光粼粼,宛如碎金。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另一个开始。
因为我是收尸人。
我不怕尸体。
我只怕,有人死了,却没人知道他曾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