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梦到了谷神星，那颗荒芜星球上、冰冷而昏暗的凹陷坑洞，黑黢黢，深不见底，如同黑洞，吞噬一切。

    痛感如电击，在大脑中肆意横行，爆裂开来。她知道那是缺乏睡眠导致的痛感放大效应，也是因为内疚感和负罪感时刻都折磨着她。痛感神经通过这种方式向她抗议，她必须要保证充足睡眠。

    她从沙发上坐起，灯自动点亮，她被暂时安置在了办公区。

    为了避免她在外行走被科技异度空间和暗夜森林的盯梢者和狩猎者发现，也避免墨鸦圣殿的杀手到追踪她的踪迹，萨维利先生给小可开通了权限，让她驻扎在现实世界国家联盟的特殊办公区，在非必要紧急情况下，她完全不需要离开这里。

    小可起身，洗了把脸，水珠从她娇嫩的皮肤上滑落，她的嘴角挂着哀伤。

    镜中，她那张脸和雪吉尔那张苍白疲惫的面孔重叠在一起，雪吉尔嘴角上扬，挤出一个乐观的微笑。

    她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睡觉。她耽误的每一分钟，那微笑都在不断提醒她，一个无辜的女孩儿正在替她经受折磨。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她必须负责想办法快速解决。

    她从镜前离开，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被群星和夜间飞行器的航灯所点亮的宁静天幕。

    但是她内心根本无法宁静，翻腾和折磨从未停过，一直阴魂不散。

    脑海中不断翻腾的还有卡伦那接受现实、丧失反抗、消沉厌世的脸，那张脸和上百张星奴的脸组成了一张照片墙，每张面孔都不同，然而每张面孔又似乎相同，都带着沉沦、麻木和消极厌世的表情。

    小可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慌乱。她想知道X-CASE基地的安防系统究竟破解的怎么样了。但是羿曦和卡索那边都没给她最终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她给羿曦发了个消息，约他在幻影帝国找个安全的地方见面聊聊。

    她深知，对付科技异度空间的X-CASE基地，她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小，ARF星基地和惊奇人才公司资源也明显不足。单打独斗更是痴人说梦。

    她必须想办法调用一切可能的资源和力量来部署此次行动。调动一切可以值得她信赖人作为盟友。

    她从未想过这么重大的事情会落在她的肩头，毕竟ARF星当局是将她当做一个侦探、调查员来培养，而不是当做一个特工、黑客或者是领导者来培养的。

    一阵清脆的提示音提醒她看微型电脑。

    羿曦回信了。

    *****************

    和上次他们见面的地点不同，他重新换了一个地方。

    不是沉墓之市，不是元老阿兰管辖地界的图书馆，而是空中之城。

    空中之城属于元老标记线先生管辖的地界。

    进入空中之城必须有城中的熟人邀请，邀请者担保被邀请者的品行和声誉。

    尽管在匿名的幻影帝国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她不得而知，然而至少这么做肯定能屏蔽掉一些盯梢者或者狩猎者。

    她按羿曦给她的指示，按照幻影帝国的地图坐标指引找到了那处荒芜干涸的黄土地。

    她等待着约定时间的到来，在2分钟之后，天空会裂开一道口子。

    她从未觉得2分钟可以如此漫长。时间到了，裂开的白色的天幕中撒下一束白光，在白光之下，她隐隐约约看到了白色的天梯，那是通向天空之城的路。

    她急忙爬上天梯，那梯子是软梯。她的手紧紧抓住软梯的绳索，丝毫也不肯放松，她一步步的向上爬，她爬得很快。白色的云朵漂浮在她周围，触手可及。

    地下干裂的黄土地已经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小方格，一阵阵眩晕之感朝她袭来，她告诫自己要稳住心跳。

    下方的天梯在不断缩短，已经离开了地面，快速消失，就好像在魔法之下，天梯被逐渐融化或腐蚀掉了，离她自己所在的这部分只剩下短短一截。

    她必须得加快速度继续向上爬了。这是考验，对勇气的考验，也是对毅力的考验。

    她咬紧牙，再次加快了速度，上面的天梯离天空之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只能隐隐看到天空之城的轮廓。她必须让自己的爬梯速度快过天梯逐渐消失的速度。

    这是对她身体极限和精神意志的双重考验。

    她的手快触碰到天空之城了，天梯的最后一段仍在逐渐消失，她快速的纵深一跃。抓住了天空之城入口——那井口一般大小的入口上面掉落了几块松动的墙砖。她手抓着豁口钻了进去。

    她还没坐定深呼吸一口，那个井口一般大小的入口就魔术一般的消失了，她身手摸过去，是坚实的地面，奶油色的大理石地板砖冰冷而坚硬。

    她举目四望，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白色建筑，安静祥和空无一人。

    白色走廊外是绿色的草地和树荫，蟋蟀在草丛中欢唱。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棵大树，那是她和羿曦约定见面的地方，树前应该有一个秘密入口。

    她走到树跟前的时候，她的脚下空了，她跌落进了一片黑色的无休止的深洞之中，她没有尖叫，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她知道她的身体在自由落地，速度越来越快，要落到哪里她也完全不清楚。她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去抓住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漏过指缝的似乎只有流动的空气和逝去的时间，最终她的身体重重的落在一个类似弹簧床的地方，那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感知，她失去了意识。

    在幻影帝国，如果一切都是匿名的，你如何判断其他人的品行？他值不值得结交？

    他接近你是怀着某种目的？想刺探一些情报，还是真正和你这个人投缘，想交朋友？

    有很多种方法测试，天空之城这个地方可以充当这么一个测试工具。它可以考验一个人的决心、耐力、勇气、勇敢、坚毅，甚至是诚实，如果他或她同时具有几种品格那就更值得了。

    因为，人在危急情况下的反应和各种生命体征的指标不会说谎。

    羿曦盯着全息屏幕上的数据面板。

    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很平静，几乎看不到恐惧的迹象。说明她潜意识里是信任他的，而不是疑神疑鬼。

    她爬天梯的时候，看到一截一截天梯逐渐消失，她的数据指标也没有显示出她在恐慌，这也许说明她心底暗藏着某种决心，意志力在支撑着她。

    她的心跳坚定有力，哪怕千难万难也会义无反顾的登上天梯。

    她是来找他帮忙的，要紧的事儿，为了救其他人，她是撞了南墙，走投无路才来找他的么？

    她爬天梯的速度很快，甚至超过了体育健将，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念头，他到底能不能信任她？他多大程度能信任她？她有什么企图？

    自从他的亲生母亲离开了他和翊风，他必须很小心谨慎才能跟其他人建立信任感，但是一旦建立信任感，这种感情纽带就变得坚固有韧性，不容易断裂。

    没错，他承认他心底有点喜欢她，特别喜欢她那义无反顾，看着天梯消失也毅然决然加快速度攀爬的样子。

    人在生命危急的情况下无需遮掩，无需伪装，所有行为都能暴露出她的本质、她的品性。也许她身上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的心底还是具备着某种美德或者是真诚，那才是真正的她。

    小可醒来的很快，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羿曦那张英俊的脸，展颜一笑，正温柔的望着她。

    她不好意思的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她四下环顾了一下，意识到她来过这地方。

    那是在艾尔莎·芭芭拉在格林纳达的别墅里，她为了寻找艾尔莎·芭芭拉是元老阿兰的证据，戴上幻具之后被困在里面……

    幻具中曾出现过这间房子，那是羿曦和翊风幼年时的家。

    她记得那飘动的白色纱帘外可以看到的那一抹嫩绿。她记得柜子上方的相框里是羿曦和翊风的合影。她记得歪歪扭扭坐在窗前的那个小小少年尽管在基因变异的病痛下备受折磨却依然对未来充满希冀的眼神，那是儿童时代的翊风。

    她突然意识道，羿曦把他脑海深处最温暖最饱含亲情和爱的隐秘的记忆复制在天空之城中，在幻影世界开辟了一块私域空间。

    “你想起来这是哪儿了？”羿曦问她。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杂质，他希望她可以明白他约她在这儿见面的用意。

    小可点点头，这张面孔是和现实世界面容相似度90%的卡通形象。

    她还记得上次她戴着艾尔莎·芭芭拉的幻具被困在这里出来的时候，羿曦对她来了一场审讯，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但自那时起，似乎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而他也知道她的一部分秘密。

    她明白，羿曦之所以和她约在这里见面，一是这里的确隐秘，二是他先打开了他的秘密领地的大门，同时也希望她以心换心，对他坦诚相待。

    “X-CASE基地的网络安全系统程序，破解的怎么样了？”她单刀直入的说，她急需要知道工作进度，雪吉尔因她在受苦，还有其他那些星奴。

    羿曦极其放松，没有任何的紧迫感。他慵懒的靠在窗棱前，喜怒不形于色。

    他深吸一口气，道：“没有绝对安全的程序，只要是程序都或多或少的有各种漏洞，只要花费时间和金钱，所有程序都能破解，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比起破解，我更看重的，是让对方对我们的破解、进攻无知无觉，麻痹大意。

    “等他们反应过来，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控制了。这就是一个大张旗鼓的爆破手和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偷的区别。我猜想你想要的是后者。而后者更需要耐心、细心、精心布局的行动，巧妙的进攻和有效的撤退策略。”

    听到他这么笃定和自信，她心知肚明。关于破解X-CASE基地安防系统这件事儿，他已经运筹帷幄，一切在他的掌握中了。

    小可试探道：“如果我明天就去神佑星河医院地下四层为我布置的实验室，如果元老多米尼克的人想囚禁我，而我想逃出去，你能想办法救我出来么？”

    “为了让他们麻痹大意，你要自投罗网？”羿曦轻蹙眉头。

    “也不完全是。”她摇摇头。

    她脑海中在酝酿一个计划，但这计划能否成功实施依赖于多方配合。

    小可解释道：“我在幻影世界进入过一次X-CASE基地了，我猜想他们已经起了疑心。他们不会再给我机会让我从幻影世界再进入一次X-CASE基地了。那么，如果我想再次进入X-CASE基地就只有一条路——我现实世界的肉身亲自进入X-CASE基地，让元老多米尼克和坤灵以为他们确确实实控制住我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他们也许会让我进入X-CASE基地系统控制下的幻影世界，算是对我肉身囚禁的一些补偿——给我尝点甜头。这样，我才有可能探索更多的关于X-CASE基地的秘密。我上次进入X-CASE基地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个加密文件存放的位置，我猜想那里也许有被关在X-CASE基地的所有活体实验者的信息档案。”

    她知道羿曦对此一定会感兴趣，他一定会想知道抛下他和翊风而去的母亲在不在X-CASE基地活体实验者的档案之中。

    “如果你研究出了破解X-CASE系统安防系统的方法，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样我就能想办法看到这份档案，而当我看到这份档案，我也需要想办法把它们传递出去。”

    她抬头，看到羿曦一脸惊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