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
天气逐渐转凉。
虽说羊城压根就没有秋天这种说法。
但每逢换季,这里的天气都会变得极其诡异,上午棉衣棉裤都冻得鸡儿发抖,下午短袖短裤却热到脑袋融化!
这天气比女朋友翻脸都快!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上学都要常备好几套衣服。
即便如此,班上孩子们感冒的也多如牛毛,连方小玉也不幸遭殃,天天流鼻涕,刘美兰想让她请假在家里休息一下,方小玉却咬死不愿,说在家待着没意思,宁可来幼儿园。
刘美兰没办法。
只能拜托陆平安多多照顾方小玉。
陆平安也完美地担任了保姆的职务,方小玉运动爱出汗,在这种换季的时候容易着凉发烧,陆平安就跟在她屁股后面,适时给她戴上汗巾。【1】
【6】
【6】
【小】
【说】
方小玉专注思考时,很容易忽略鼻涕,忘记处理,脏兮兮的,陆平安就在裤袋里常备纸巾,随时处理。
方小玉体质弱,需要多补钙,但她又不爱喝牛奶,极其排斥,每天早上院方提供的一杯牛奶她都会偷偷地倒掉,于是陆平安化身冯静静2.0版,天天围着方小玉,告诉她喝牛奶的好处,以及重要性,还说牛奶来之不易,你倒掉就是浪费粮食,是坏人,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关小黑屋。
方小玉怕了。
只能皱着小眉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直到她喝干喝净,陆平安才会停止念叨。
因为这事方小玉没少跟陆平安拌嘴吵架,撒娇求饶,可陆平安知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绝不能妥协,所以无论她怎么哀求都没有退后一步。
再说了。
前世方小玉就是个飞机场。
很大缘故是她小时候不爱喝牛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赋不够,喝奶来凑!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幼儿园小班第一学期正式结束。
四个多月的相处,陆平安与方小玉的关系越发亲昵融洽,二人几乎无时无刻都黏在一起,就连方小玉上厕所的时候,她都要把陆平安拽到门口,候着自己出来。
方小玉在幼儿园受了委屈。
第一时间哭着叫喊的人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陆平安。
二人越来越像是一对兄妹,尤其是当方小玉知道陆平安比自己大两个月后,她开始主动管陆平安叫‘陆哥哥’。
但被陆平安严词拒绝。
哥哥这种称呼实在太别扭了!
“放寒假?”
“小玉不想放寒假,小玉要跟陆平安一起玩!”
一想到要一个月不能与陆平安相见,方小玉就撒泼打滚,愣是不愿跟刘美兰回家。
这下反倒是弄的陆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小玉这表现就好像是被自己拐跑了一样。
最终在刘美兰承诺过年时,会带方小玉去陆平安家做客,方小玉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向阳幼儿园。
一旁目睹了一切的陆江,摇头调侃:“真不愧是我陆江的种啊,方总的闺女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加把劲,最好把她拐到咱陆家来,那我就白白多一个大好闺女了!”
对此,陆平安翻了翻白眼:“要女儿,自己生,不过我听说计划生育的惩罚力度挺大的,爸你兜里都掏不出个三两块,应该交不起罚款吧?”
“臭小子!”
“你还嘲讽你爸?”
陆江手指恶狠狠地点了一下陆平安的后脑勺,气愤不已:“你妈藏着钱不敢乱花,还不为了你以后上大学娶老婆?要不然你弟弟妹妹都能喊我爸爸了!”
“爸,你和妈还是多生一个孩子吧,无论男女。”
“钱存着作用不大,计划赶不上变化,指不定等我长大以后,有出息了,上大学娶老婆都不用你们操心?到那时,你们再想生也有心无力了。”
陆平安突然很认真地开口。
四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仔细认真地考虑过了。
重生是上天的馈赠,无论世界线是否会收束,方小玉又剩余多少年的岁月,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如果历史重蹈覆辙,方小玉无法逃避死亡的束缚,他也不会再娶妻生子。
与其让父母抱憾终身。
直到去世都没能抱上孙子。
倒不如多生一个孩子继承血脉,不至于让陆江一脉断在陆平安手里。
陆江头一会儿见陆平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他双目幽幽地看着陆平安,沉默半响,突然笑着踹了一下陆平安的屁股:“臭小子,你想要妹妹就大声说呗,用得着那么严肃吗?向阳村小神童,还是有幼稚的一面嘛!”
陆平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气得鼓起腮帮子:“你能不能别老是踹我屁股啊!”
“行了。”
“我会跟你妈商量的了。”
“争取后年,给你生一个小妹妹,到时候,你别嫉妒自己在家里的关爱被妹妹抢了就行。”
陆江又轻踹了陆平安屁股一脚。
不怪我恶习,只能说小孩子软棉的小屁股是真好踢,再加上陆平安越发成熟,现在不提,再等几年就踢不了了!
一个月的寒假假期。
说实话并不长,但陆平安却感觉度日如年。
闲置在家,无事可做,当真乏味至极,小时候热衷的动漫电影,现在回头一看,无比无趣,尤其电视机还是大背头,连等离子都不是,画质不好,看久了眼睛还会痛。
网上的人曾说有多么回忆过去,自己的童年又有多好玩,实际上大多都只是带有了时代的滤镜,如果真的穿越回来,你并不会感觉多有意思,2003年,没有智能手机、没有wif、没有淘宝、没有外卖……时代全方位的落后。
陆平安也是如此。
重回一世,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方小玉。
家里的电视,基本不怎么看,只是偶尔瞥一眼新闻联播,看看有没有产生蝴蝶效应,导致前世与这一世重大事件存在不一致的地方。
“互联网、游戏、电信,医药、电商、房地产、比特币……”
陆平安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他从脑袋里一点一滴地记录着未来商机。
纵然有蝴蝶效应,但时代的大方向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重生而发生大变局的,他现在最大的困难其实还是年纪太小,手里没有启动资金……
外界的机会如此多,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不亚于眼睁睁看着一座金山从指尖溜走。
“或许,我应该把心态放平,先赚上一笔启动资金再说。”
陆平安打定主意。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下手时。
突然隔壁屋传来一声怒吼,“我告诉你,你娶不起我女儿,就别耽误我女儿的时间,回老家,我女儿还有一大群好棒小伙等着娶呢!”
陆平安眉头一皱,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拖拽着一个青涩女子往外走:“走,回家去,八万彩礼都给不起,就想娶我女儿,他想的倒是美!”
青涩少女眼眶湿红。
试图挣扎开中年妇女的拖拽。
但二人力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直到二人远去,陆平安才悄咪咪地跑出去。
此时的尹鸿博目光空洞,脸色苍白,像是丢了半个魂似的地倚坐在门边。
好吧。
陆平安已经猜到,尹鸿博前世与今生性格差别如此巨大的原因了。
“鸿博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平安上前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那个老阿姨是谁啊?她怎么拉着小雅姐姐走了?”
尹鸿博没有回答,他默默地坐在门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颤抖着手点烟,轻吸一口,只是这一口几乎就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泪水不断地往下落。
陆平安没有脑抽地去打搅。
这是一个男人成长蜕变的开始。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社会阶层,意识到自己的贫穷,血淋淋的社会扇来的第一道巴掌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时刻。
这一刻的尹鸿博,与前世陆平安看到方小玉在青华大学耀眼风采时,一样的迷茫与落魄。
陆平安就这样坐在尹鸿博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默默陪伴着,看着他手中的烟头一点点的燃尽,看着他烟雾弥漫,看着他眼神空洞无光,从下午两点坐到了晚上六点,直到何丽兰喊自己回家吃饭……
足足四个小时。
除了吸烟以外,尹鸿博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屁股都没有挪动过一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平安打听了一下尹鸿博的事,原来这已经不是两家第一次吵架了,早在几个月前,尹鸿博把小雅带回家后,两家人就开始正式商谈婚约的事。
但每一次,都因为彩礼吵架。
羊城本土结婚没多大讲究,只要一个彩头。
结婚彩礼一般不会太多,普通人家给个几百或几千意思意思就算了,陆江与何丽兰就是这样,彩礼不过两千,最后都被外公外婆以嫁妆的形式给了夫妻二人。
准确来说,甚至是嫁妆比彩礼多了。
二人结婚时,陆江在服装厂还没混上主管的位置。
因此结婚时,外公外婆补贴了很多,婚床、金戒指、建房子的钱,每一笔账都跟外公外婆有关,直到现在何丽兰时不时都会阴阳怪气地说她手里的金戒指,还是外公出钱买的,陆江一点表示都没有,叫人寒心……
每到这时候,陆江都会花五毛钱把陆平安打发出去……
当然。
这样的娘家并非是每一户家人都能做到的。
小雅是外省的姑娘,老家那边彩礼很高,攀比之风严重。
谁家彩礼钱少了,身边就会有风言风语,甚至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尹鸿博一个普通打工人,再加上老爹死的早,从小都是尹姨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家里没多少积蓄,如何支付得起八万的彩礼呢?
何丽兰长叹一声:“为了筹集这八万彩礼,你尹姨天天起早贪黑在外做工,白天五点出摊买早餐,九点去学校当饭堂阿姨,下午又得去卖小吃,每天晚上接近十二点才回来,为了让两小孩结婚,她也是豁出去了,这婚要是真的结不成,你尹姨估计会很自责,怪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
三扒两拨,吃饭完,陆平安走出大门。
尹鸿博依旧坐在家门口,脚下满是烟头,头顶挂一盏垂垂欲坠街灯,飞蛾围绕着灯光旋转,投射下斑驳的光影,他就那么寂静地坐在那,如同一尊雕像。
陆平安见他模样。
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凄凉。
于是,他迈着小短腿,径直坐在了尹鸿博身边,两只小短手托着腮帮子,默默望着月亮,良久以后,突然长叹一声:“唉……”
尹鸿博眼皮子微抽:“你又在这做什么妖,没看到我心情不好吗?”
“鸿博哥哥,我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小女孩,但人家是富贵人家,家里住的是小别墅,天天都能吃汉堡包,我觉得我跟她的差距太大,以后可能娶不到她,我好伤心好难过,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少在我这阴阳怪气!”
尹鸿博咬牙切齿,赏了陆平安一个爆栗。
他都不明白陆平安一个三岁小屁孩,为什么会用这么委婉的方式嘲弄自己:“有事说事,不然滚回家去!”
“那我就直说了噢!”
“鸿博哥哥,你给不起小雅姐姐的彩礼,你打算怎么办啊?难道真的要抛弃小雅姐姐了吗?”
陆平安瞪着一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小雅说过要跟我私奔。”
“她说哪怕得不到家里的祝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跨不过去的。”
“但我是男人,她能幼稚犯错误,我不能……我已经想通了,其实小雅的妈妈也没错,她无非是想女儿能过得好一些,不吃苦头,既然我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主动放手。”
尹鸿博抬头望着星空,颇有一种勘破红尘的气息。
不知为何。
此情此景,陆平安很想吟唱一首林大哥的悲情歌‘放手,放开所有,彼此更自由……’
“咳咳,如果小雅姐姐不愿呢?”
“以小雅的性格,她肯定不会答应分手的,所以我决定演一场戏,她最讨厌鬼混的男人,那我就找人演一场戏,让她来一个抓女干在床,让她厌恶我好了。”
陆平安眼角狂抽。
说得好像真的已经认清一切似的。
结果你还不是把自己后半辈子也搭进去了?自我感动,最为致命!
这种操作跟陆平安前世如出一辙,玩自爆,伤害他人又伤害自己……
“你就从来没考虑过小雅姐姐的意见?一意孤行,除了感动自己,让小雅姐姐受伤,没有半点实际作用。”
陆平安很是鄙夷地开口。
尹鸿博似乎是被戳到了痛点,突然大声喊道:“那你想我怎么办?我没钱给彩礼,给不了小雅妈妈想要的未来,除了放手,祝福她,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话刚说完。
他又沉默下来。
他跟一个小屁孩发什么脾气?
陆平安才三岁,他懂什么是钱吗?他知道什么是爱吗?
“没钱就去赚啊!”
“别说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回答我,你能接受小雅姐姐嫁给其他男人吗?你能接受小雅姐姐给其他男人生儿育女吗?你能接受小雅姐姐躺在其他男人怀里吗?如果小雅姐姐未来嫁的男人是个家暴的粗汉,你又该如何?要知道,把小雅姐姐推进地狱的人是你!”
陆平安抓着尹鸿博的衣领痛骂。
是,他这番话多多少少有点站在道德最高处。
但不这样做,根本无法激发起一个男人的兽性,他不想尹鸿博再变成前世那个阴郁单身汉了!
“我……”
尹鸿博被骂懵了。
他呆呆地坐在了原地。
良久以后,他才捂着双眼,不断喃喃‘我不能接受,但我没办法,我拼命工作五年都不可能存下八万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