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读者+圆团子哟+的作品,讲述了妮菲塔丽、以及交给伏尔甘处置的那名“黄昏幽灵”的故事——
————间幕:一只鸟儿的诞生 by圆团子哟————
炼金药剂的气味混合着杀灭有害微生物的特殊力场带来的臭氧气息,混合着血肉,骨骼的腥气,痛苦和欢愉的甘美,烧灼有机物的恶臭飘荡在寒气缭绕的密室之中。
密室的主人,佝偻着那瘦削的,远高于这昏暗之都中绝大多数居民的身体,围绕着今天的作品素材慢慢地,仿佛诞生了他的遗传子基础构造的那颗正值壮年的黄色恒星照耀的第三行星上,曾经漫步在林海雪原之中的巨大猫科捕食者,无声,优雅,又充满着致命的力量地,从容地踱着步。
今天的素材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若是那些充满罪孽的,他的利爪不会有一丝迟疑,因为怜悯并不是他所宝贵的那种感情。若是那些为了野心的,他的心脏不会有一瞬的悸动,因为一切的痛苦必有其的报酬,这是这座古老城市的规则,即使是他,也无力,亦无那打破它的意愿。
但是今天的素材,是他所陌生的。爱。一个因为爱而获得了昂贵的天灾改造的机会的,几乎只处于灵族生命周期的青春期的一半的个体,悬挂在两台沉默的塔罗斯痛苦引擎的触肢组成的临时的手术支架上,无数来自那古老技术,亦或是密室之主脑中技术记忆的机械和有机的肢体从岩壁上伸出,静静地悬浮在那美丽的赤裸的躯体周围。
尽管在血腥侯爵那超人的感官和意识中,他本能地能从数十个细节,一一解释为何面前这个躯体与构成他遗传子基础构造的种族如此不同。从那四螺旋的遗传子构造,到截然不同但又处处相似的器官,骨骼,肌肉,但是在他意识的最底层,那属于他生物学上最直接祖先的种族的潜意识里,会多么本能地认为这是一个同类,这完美的躯体会如何刺激这個原始种族的最原始的欲望,这一切的一切在他超人的意识中,仿佛翻开的书页一般清晰,一一激发着他的大脑进行着永不停止的思索。
何其的….何其的原始而丑恶啊。无论是哪个种族,对通过那原始的手段延续自己的遗传信息的本能,会激发出何等的欲望,而那欲望会多么压制理性,会带来多少罪恶,那些罪恶无论是在他肉眼所见过的这个城市中有着尖耳朵的居民,还是他的幻梦中所见到的永夜之星上,他都已经见怪不怪….我的军团,他思考着,我的军团绝不能有这样的弱点。就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一瞬间的思索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了无数个记忆。仿佛有人很早之前就把这一切写在他的脑中。
化学阉割,洗脑教育,记忆弱化,精神阉割,精神规训,不,不止这些。他看到了那被昏暗的霓虹照耀的街道,透过了奇怪的,暗红色的视野,熟悉而又陌生的文字和图标在视野中流动,标志出一个个人的轮廓。仿佛他的身高变矮了。在“他”的周围有很多,很多和“他”差不多高的人,他的,兄弟?不,不是那个机械人形的兄弟,不是,没有那么高尚,没有那么伟大,和“他”一样,出生自母亲温暖的身体,只有模糊的过去,只有对基因之父的爱,只有对秩序的,对公义的毫无节制的追求,一切都可以牺牲,一切。
那维持秩序的执法者的装束陌生而熟悉,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个老年雌性个体在呼喊什么?她为什么无视了秩序?她为什么要挤过人群?他应该知道的,他应该记得的,为什么那个个体呼喊着那个不属于“他”但是又属于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他的子嗣的名字?为什么她能知道那包裹在午夜蓝色的铠甲和骷髅一般的面具下的是….枪声,倒下的衰老肉体。他应该记得的,他应该阻止的,他应该感到撕心裂肺,他应该感到作为一个生物体失去了不能失去的东西。但是“他”感觉不到,他感觉不到这些,“他”只感觉到一阵陌生而模糊的震动。他应该恸哭的,但是“他”只有平静。他应该为母亲的死愤怒而悲伤的,但是“他”只默默地接受了一个破坏秩序的个体被秩序所抹杀的理所当然。这一切都因为他!因为他夺走了“他”的作为生物的基底欲望,夺走了“他”的本能。不,不不不,不!
从手掌和膝盖传来的冰冷岩石和滚烫粘稠的呕吐物慢慢浸润双手的触感唤醒了年轻的侯爵。从面颊上滚落的温暖液体的触感何等的陌生。两张面孔在他眼前重叠。一张灵族的,一张人类的。一张卑躬屈膝,充满谄媚和恐惧,被黑暗的技术维持着年轻的男人的面孔,抑或苍白而衰老,无视了周围的一切,满溢着自豪和盲目的欣喜,被常年的营养不良和劳作夺走了比时光所夺走更多生命力的女人的面孔,如此不同的面孔,但那一样漆黑的双眼中,仅仅注视着延续自己遗传子的个体的,原始的意志,又是何其的相似。
“……你又会说些什么呢?工匠?”与那两双眼睛如出一辙的漆黑双眼,仿佛要射穿次元的障壁,直视那与他的金属兄弟并肩而立的黑色之人。尽管这两人绝无遗传上的关联,但在年轻的侯爵看来,已经是他对家人这个概念所拥有的最接近的范例。“你又会说什么呢?佩图拉博?我的兄弟?还是再把我打进墙壁里,因为我会对我的子嗣所做的一切?”
没有人回答。无论是曼德拉战士还是梦魇都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年轻的新晋血伶人也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学徒和仆从。塔罗斯引擎面罩下的面孔,不,这些没有智力的肉体和机械的糅合体自然不会对自己的主人时不时的发作抱以任何的兴趣,只有一些更小的血肉构造体依据着本能的程序清理着他留在地面上的污秽。一双血肉和机械混合的长臂用精确的分解立场清理了他双手上的附着物,带着微微的刺痛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Ubermensch”纤薄如剃刀的嘴唇吐出一个在如今的人类帝国中,会被归纳为古代格尔马尼亚语言的单词。侯爵咀嚼着这个单词,重复了数次,仿佛它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预言者,引导者,先知,英雄”在昏暗中,他高高扬起双手,注视着自己锐利如手术刀的指爪。然后,慢慢地放下,几乎是温柔地划过‘素材’纤细的肩胛上,早已画好的墨线。
雪白的肌肤绽开,露出下面远比人类薄得多得,几乎肉眼难以辨认的脂肪和深红的肌肉,在炼金药物的拘束下沉睡于梦乡中的素体微微颤抖着,从岩壁中伸出的无数细长伺服臂仿佛海中的食腐鱼类一般无声地聚集,深深地埋入那精准如艺术品的切口。
“一切物种皆将创造诞生超越自我的存在”古老的格尔马尼亚诸语念诵着在历史长河中无数次被扭曲形象的哲学家的言语。“而超越之人唯有接受他的本能,并引导那原始冲动的能量而成就那文化上,或社会共享上,更高尚的成就”。
灵巧的纤细手指在血肉中毫无一丝多余动作,如艺术般舞动。一如与未来的霸主达成的盟约,作为臣服于血腥侯爵的象征,素体那雪白的肌肤在遗传子编辑下逐渐染上健康的棕黑色,而那原本漆黑如夜空的长发逐渐褪色,闪烁着仿佛月光的银白。
“超越自我的存在……”从素体身上取出的遗传物质所编辑而成的双翼,一双覆盖着仿佛润湿的乌鸦一般,闪烁着美丽蓝紫色金属光晕羽毛的,纤细而优美的双翼,正被植入素体的双肩,在无数炼金药剂的作用下,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愈合在一起,肌肉和筋腱自行链接,这巨大的苦楚即使在麻醉中亦能夺走凡人的生命,唯有已坚决的意志可以将这痛楚化为生命的精华。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血伶人的手术台,那周围一定有数十上百的奴隶,正在那恶毒技艺的大师精心计算下的折磨中哀嚎着,用自己的生命精华滋养维系着手术台上的存在,但是对血腥侯爵来说,这一切并无必要。在之前的战斗中的死者,和他自身在无数次的预知中所体会的痛苦所凝聚的生命精华已经足以维持台上少女的生命。
“我奉上我的氏族,我的财富和我的忠诚”那个平庸的科摩罗贵族是如此跪在新晋的霸主和侯爵两人面前,用那谄媚的表情宣誓了自己的忠诚。“我唯一所求的,是在您伟大的计划中,让我唯一的女儿,我已经失去的挚爱留给我的宝石,让那个本性并不适合这个城市的混沌的孩子远离这一切危难。”
那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氏族,即使以现在的两个年轻的野心家的标准,他的氏族也称不上是何等有魅力的存在。但是从那个男人那里感觉到的某些东西,让年轻的侯爵同意了他的请求。
然后那个男人义无反顾地在之后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效忠。
没有采用平时制造天灾所爱用的红色蝙蝠双翼,而是制作了和那个男人氏族的徽章所相符的黑羽,也许是侯爵无意识间的一丝柔软。
“……我无法决定你的女儿的命运啊,这位急性子的父亲”黑发的半神嗫嚅着,轻轻抚摸过正在植入的炼金药剂泵周围愈合融合的血肉。“……也许你会是一个比我好得多的父亲?”惨白的手指抚过黝黑的肌肤,和微微颤抖的羽翼。“也许你比我更加贤明。也许你比我所知道的你的族人更……”他微微摇头“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也许我会向你学个一点半点。也许我应该让我的子嗣保留更多一些本性,”
又一阵恍惚让他踉跄了一下。一只山猫?一把雕刻着狼头的斧子?一个穿着红和金的有着黝黑皮肤的青年?一头有着燃烧双手的猎犬?一个戴着银白面具的宫廷剑客?更多的冒险?不,这都不是他的命运。而是属于他面前的孩子的。
但是,又有什么未来是确定的呢?
“那么……在你获得新生的瞬间,我的孩子”司掌着罪与罚的神子在即将睁开双眼的年幼猛禽耳边嗫嚅“让我为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你不用记住,因为当有人用这个名字呼唤你的时候,伱们的灵魂必将永远纠缠在一起。”
睡梦中的女孩长长的银色睫毛颤抖着。命运在年轻的猛禽诞生前的丝线中盘旋。
“妮菲塔丽”一个古老的君王所深爱的名字流出半神的双唇。
一只优美的猛禽,降临在这个世界之上。
————间幕:某个受刑者by圆团子哟————
+++刑事记录+++
+++ 843m30NCT-wC-dE-001+++
“被告人,黑暗灵族梅拉塔林.特哈希拉,属于碎爪斗教,年龄140标准泰拉年。在被称为黄昏幽灵的黑暗灵族劫掠行为中,总计犯下二级谋杀罪十五次,亵渎真理罪五次,一级伤人未遂罪,受害者基因原体伏尔甘,二级伤人罪十五次,二级普通绑架七次,武装抢劫罪十五次,纵火罪三次,经过法务部根据最新司法解释,赞美帝皇和原体的睿智和公正,依据战时简易军事法庭,由十八军团法务代表发起诉讼,由第八军团所派遣的代表人辩护,依据被告人的口供和受害人代表,第十八军团原体伏尔甘大人的证词,判决终身奴役刑,从重以半机奴形式执行,二百年内不得减刑,假释。被告人已放弃上诉,此判决为终审判决。”
+++ AVE JUSTITIUS ImPERIALLI +++
高大的岩石厅堂,正襟危坐的蛮人们,还有同样坐在高台上的那个奇怪的贵族和那个戴着铁面的残骸。啊,那个残骸正在用优美的贵族口音重复那段判决。烦死了。我能听懂蛮人的语言,这又是什么?一场戏剧么?一场胜利的表演?蛮人们的正义?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失败了。我是个败者,那我的生命自然在胜者的手中,是那个巨大的黑色蛮人,我记得他。嗯,记得。那种让我所侍奉的魅魔大人都得自惭形愧的速度和优雅……会有什么折磨等待着我?那些崇拜放蜥蜴的蛮子的蛮人们粗糙的折磨虽然痛苦,却完全没有任何洗练和优雅。真让人失望。
为什么我又会看到这一幕?我不是已经没有在不被许可的情况下做梦的能力了么?还是这个是他们想让我看的。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意识朦胧中我仿佛能听到一个过于洪亮而美丽的声音。光是这个声音就让我感到从脊椎底部窜入脑髓的战栗和快乐。
“这是我的礼物。放弃私人的复仇交给法律自然高尚,但是对被害者的救济也不可或缺。”这个带着熟悉的口音的声音,仿佛抓挠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想要求饶,尖叫,但是却明知无用,不对,也许我当时是在尖叫?我不记得了。如果我还记得那时的痛苦和恐惧的话就好了。那种体验不知道多少贵族会倾家荡产求得一次。这是我唯一的记忆。啊,真过分,为什么要从我这里夺走这些宝物?尖锐的指爪摘出眼球,切割肌肉和骨骼,那是血肉艺术的极致,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啊……‘受刑人无权自行访问相关记忆’。我这是受到了警告么。没办法。
“疑问。”坚如磐石的声音,这次有点远。“康拉德,为什么样本在这样的无麻醉机奴改造手术中发出的喊叫中负面感情发泄远少于正面情绪的爆发?这不符合常理….佩图拉博?你为什么拉我走?什么叫这不需要知道?这可是异形生理学的难得的贵重实验样本……”
真有趣。他们并没有删除这一块的记忆。
----------------------唤醒程序结束,赎罪单元mT-01A启动 920 843———————
回忆被突兀地打断,视野开始转亮,一行行蛮人的文字和图标快速地扫过左侧的视野,即使是我远超蛮人的视力也无法看清。这似乎时蛮人的机械的一种奇怪的坚持和传统。最后所有的文字全部消失,只留下视野中的指示框和一行警示
---------------------自主行动剥夺,五秒前,4,3,2,1————————————
我已经非常习惯于不去抵抗了。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套在我的脖子上的那根用我曾经劫掠过的星球上生存的火山爬行动物皮革制作的项圈实际是和我原本的皮肤愈合在一起的一种机械,它伸出的无数触须和我的神经链接在一起,而在我的后颈,那块金色的有着数个蛮人标准数字接口的仿生皮肤下的机械和生物装置上的警示灯已经转为红色。下一瞬间一种冰冷流过我的全身,我将不能说出我自己的言语,我的大脑不能将命令传达四肢,我甚至不能自由地做出表情,唯有眼睛依然属于我,但是如果我故意闭上太久……嗯,我不会再试一次了。那种痛苦丝毫没有快乐。
这似乎就是我的刑罚。而我已经学会接受它。
休眠舱嗡嗡作响,内部的照明能让我在装甲水晶舱盖上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改造我的人们是天才,不,不止是以蛮人们的标准,即使以科摩罗传说中那些大师们的标准来看都是完美无瑕。我的身体外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我的头发被整理成了帝国仆役们那种简朴,还算得上优雅的式样。我的身体内被植入的机械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被那根金属长枪贯穿过的小腹上也没有任何痕迹,有谁能看得出他们曾经剥下了我全身的皮肤,只留下额头上被刺上黑心之刃的那片,而我身上如今的全是以我的遗传子制作的仿生皮肤?我甚至还能出汗!那个白色长发的巨人说,这会让我侍奉的访客感到更加自然,好吧,我倒是不讨厌这个。说来,那个自称血腥侯爵的,他拿走我的皮肤到底是想做什么?糟了,开始有点期待起来了。
我的绿色眼睛,嗯,还是那样,左眼被换成了机械,但是外表上不贴着看的话完全看不出,肩膀以下的手臂,髋部以下的腿脚,嗯,这些全部被切断了。看起来仿佛是非常接近我的皮肤色泽的白瓷和黄金色的球状关节组成的工艺品,关节镶嵌着绿色的龙鳞研磨成的晶体,真是恶趣味,似乎这又是蛮人们叫做机械教的那些愚昧之辈的规定?社交机奴和欢愉机奴的外表必须有一定的机械成分,嗯,欢愉机奴,我喜欢那个红袍子牧师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和那些巨人们的表情,特别是我现在侍奉的那个黑色的巨人。
我还是讨厌有机物和水分回收循环装置被接入时自动短暂切断我下半身触觉的那几秒钟,但是这似乎时那个红袍子牧师的话让那个半边身体是机械骨头的巨人立刻做出的决定。真是个无趣的人,即使以蛮人的标准也很无趣,哼。
-----------------------着装完成,赎罪单元mT-01A作业开始—————————
“原体伏尔甘大人,赎罪单元mT-01A,单位呼号梅拉,为您服务。”
属于我的声带和嘴发出的声音,虽然抑扬顿挫而不像我在这艘船上见过的其他血肉机械混合造物的声音一般机械,但并不是出于我的习惯或者意志,只是一台机器启动并在一个泰拉日中第一次接触所有人时的自动播放。
不过如果按照血侯在我第一次启动时所说的,我不愿意赎罪,有意反抗的话,就无法正常工作来看,嗯,这么看来我还是挺顺从的。
毕竟我是败者,败者没有反抗胜者的权力。这是科摩罗的正义。据说现在有了更多的变化,但是和我,嗯,应该没什么关系。
总好过被改造成畸人或者痛苦引擎。
似乎是出于血侯的建议,我的所有人被绑定为眼前这个黑色皮肤的巨人。当然,我认识他。是他差点一拳把我打死,如果不是他在我杀死那个蛮人铁匠时爆发出的愤怒气息直接吓到了我,我根本躲不开那致命的一拳。,那时他身上散发的愤怒实在是可怕而甜美。也是他在那个法庭上,用无比冷静的态度一一描述他所理解的我做过的,以蛮人的标准算是犯罪的行为。嗯,同时压抑着可怕的愤怒和杀意,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从我第一次从整备舱内走出,站在他面前说出和我今天发出的第一句话相同的话语时他眼中的仇恨,愤怒,蔑视,怜悯……啊啊。如果不是神经控制让我的面孔无法做出表情,光是他的瞠视,我都不敢想象我的表情会融化成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
我的机械双手,那个白色长发的紫衣巨人所制作的,看似冰冷却柔软温暖的双手,还有着和我原本的双手相比更加灵敏的触觉。现在正端着一个沉重的金属托盘和上面和我的上半身一样大的水壶,以及两个足以让一般的蛮人洗脸的巨大茶杯。这种重量让我双肩和上臂的自然肌肉发出剧烈的疼痛,但是被强化的骨骼和植入的人工肌肉完全抵消了那些颤抖,这种痛苦,嗯,在蛮人看来大概是惩罚的一部分,我不能说它对我不是一种惩罚,但是它也是一种甜美的折磨,一种让生命之力源源不断的……啊哈……
视野深处坐在我的所有人对面的,有着黄铜色双眼的巨人朝我瞪了过来,啊,那无畏的斗士。电子眼在捕捉到他的一瞬间就在视野中识别出了他,然后让我的脸做出一个恬静乖顺的微笑,但是我能感到有什么东西触摸到了我的思想,然后他一瞬间微微瞪大了眼睛朝着他坐着的沙发深处挪了半个普通蛮人身位的距离。
“你怎么了?我的兄弟?”我的所有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沉浑,火龙皮革的无袖上衣紧贴着他巨大的身躯,我不由得,嗯,也许不是那么不由得地注视着他仿佛众神受肉于凡间一般的躯体,如果这样的凡世神明亲自蹂躏我,我会反抗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生死曾经取决于他,现在也取决于他,所以我幻想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罪孽吧?
“……没什么”啊,那红沙的解放者又挪了半个身位。他那有些刻意地从我身上转开的嫌恶眼神真让人浑身颤抖。“这就是机奴刑么?抱歉,伏尔甘,但是我觉得处死那个异形可能还更慈悲一些。”
“我和康拉德说,所有人都有还清债务的那一天。”啊,何其甜美,依然在滚动的愤怒和一丝怜悯……这样啊,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他视作亲人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突然明白了。是这样啊。他是这样憎恶着我们,憎恶着我……“康拉德也告诉过我……其实我自己也早就知道。如果他没有和灵族和解,我会杀死那个房间里所有人类,和这个女人。我后来看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伤。我的那些同胞的后裔折磨了她,用她和她的同类的方法,我明白这是自然的行为,但是,如果不是康拉德和我一起进去,我可能会先给这个女人一个痛快,然后……”
你为什么要自责?
为什么你比受到折磨的我还痛苦?
我是败者,败者受到蹂躏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你要因为这个惩罚你的同胞?
你觉得他们堕落了?
不是的。
你觉得,他们宁愿打破底线也要保护他们的恩人,那些放牧蜥蜴的逃亡者的行为,是符合你的正义的,但是会让你的故乡承受帝国的怒火……
你……
对不起……
啊,为什么神经控制没有触及我的眼睛呢?
不是因为痛苦或者狂喜,而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流下眼泪真是太奇怪了。
对不起……
“所以我打算给她一个机会。就像康拉德给她的同胞,实际上我会在她每天需要补给营养和完成一天勤务进入休眠程序前给与她一段时间的身体控制权,让她在下级仆役的生活区完成她的需求……”别突然停下啊,我的所有人,用你的感情折磨我吧,机会难得不是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能感到你所想的了,这种把身体和灵魂撕裂一般的感觉是什么?我从没有体会过。
为什么我要说对不起?为了什么?这就是血侯所说的反省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要是没让你感到过那些就好了。
啊,盘子被接过去了。指令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混乱。不要用你的手指擦我的脸,你……
这是你新的对我的蹂躏么?
“……这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你听啊,黑大个,你的兄弟都这么说了。
“赎罪单元mT-01A,你在这里的任务解除了。依照标准工作流程,去训练区作为假想敌参与新兵训练。舰内标准时1400到1500允许你自由补充营养。活动允许范围d-25-C-1区域,去吧”
“遵命,我主”
我才不想遵命,你就这样让我逃跑了么?你就这样放过我了么?
我不要。
这才是对我的折磨。
所以一会你的新兵要倒霉了,我会比昨天投入好几倍。
你可不要后悔!
你可不要后悔!我主!
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没人留意到,被称为赎罪单元mT-01A的个体的脚步声在穿过走廊时,比之前更加灵活自然了许多。
“真是个奇怪的故事”
在大远征已经成为过往的,某个巢都宇宙港的酒吧里,年轻的虚空水手们意犹未尽地,嘀咕着这个故事缺少了让这些年轻男孩更加兴奋刺激的内容。
“确实是个奇怪的故事,但是要是全部听完的话,你们也要变成老爷爷了”
带着轻笑,穿戴着全天候斗篷,把饮料的吸管塞进头盔饮水接口的说书人站了起来。
“有趣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如果有缘的话,再说给你们听吧”
在吧台上留下几枚银币的,是一只有着白瓷色泽,纤细柔软的机械手,不知名的有机物晶体打磨成的美丽指甲在照明球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碧绿的荧光。
————间幕:角斗by圆团子哟————
曾经有一位不知道属于哪个种族的智者,亦或是这个银河中任何一个智慧种族中都会有这样的智者,曾经说过,生命是一种源源不断的对抗,所以对任何一个产生了个体意识的智慧种族来说,无论是学习这种对抗,亦或是宣示这种对抗中的优势,乃至体会自己所不可能拥有的参与原始对抗的能力,任何这样的物种都会诞生一种受到限制的暴力对抗作为娱乐。
而伴随着这种娱乐所诞生的场地,出于这个银河中普遍的物理原则,要么是圆形,要么是球形。在以古老众神所居住的山峦命名的这颗人类的移民星上,也并不例外。
两双赤裸的脚在细腻的白沙上绕着圈子移动着,一双娇小纤细,形状完美的脚掌,修长的双腿仿佛是由一种柔软,但又如同玉白色的陶瓷的材料构成,膝盖,脚踝和脚趾处的关节那明艳的金色让它仿佛是一具玩偶的肢体,由嫩绿色的有机物晶体研磨而成的形状完美的趾甲带来的无机感和它柔软自然的动作浑然一体,美丽而诡异。
另一双腿脚,虽然没有那么纤细,而且作为人类的双脚略有些巨大,但是也同样匀称修长而美丽。只不过,其中的一只有着健康的小麦色,浮现着浅色的疤痕和微微突出体表的神经接口,而另一只却是不亚于对手的双足,但由更为坚硬的赤红色金属构成的机械造物,伴随着灵活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微驱动声,在那光滑的黑铁色的关节和伴随动作微微滑动的装甲板下,偶尔闪烁的蓝光似乎酝酿着独特的某种力量。
只不过两位对峙者谁都没有打算使用额外的某种助力的心思。
从精心设计的灯柱上,以不干扰到白沙的圆形场地中两位竞技者的视线,又尽可能地减少阴影而布置的照明球中射出的明亮如白昼的光芒下,如两只美丽的猫科掠食者般互相绕着圈子的角斗者都是女性。
有着白瓷一般人工双足的少女,也有着同样的被制造出的双手,充满无机感的肢体所连接的胴体纤细而均匀,宛如人类所能梦想的最理想的女性躯体,洁白的皮肤与那无机的四肢的色彩差异小到让人感到一丝非人的气息,略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孔上曾经射出傲慢视线的翠绿的杏核型的双眼如今平静如水,半长的黑发简单地束起,一对短剑一般尖细的耳朵宣扬着她并非人类,而纤细修长的颈项上,火龙皮革制造的,镶嵌着一颗光子思考引擎的项圈和后颈的金色仿生皮肤则是她身为被罚作奴役的罪人的象征。紧紧包裹着她年轻身躯的,机能化的合成材料短背心和短裤暴露出形状完美的小腹,右手中持握着一柄音叉一般的训练用宽双刃短矛,而左手缠着的模拟刃网保持着最适合撒开的状态。
如果说这位异族的少女有着宛如灵动优雅的化身一般的姿态,那与她所对峙的女子就可谓是被实体化的力与美。尽管有着超越了一般男子的身高和体格,但是这完全无伤她身为女性的美丽。优美而匀称的肌肉宛如奥特拉马人以理想中的运动员为模特雕刻的女战神的化身,比一般人类略微粗壮的骨架并没有让她显得笨拙,在一头红发打理成的无数辫子下,是一张依然年轻的面孔,她有着和对手一样颜色的双眼,但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烈焰,露出野兽一般凶猛的微笑。她身上有着和腿上一样,标志着无数战役的细小伤疤和神经接口,如果有熟悉帝国的科技的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于居然有人对一位年轻女性施以尽管成功率极高,但同时极其昂贵,又无法产生基因种子予以延续,而被认为性价比极低的准阿斯塔特改造吧,但是当看到她由于穿着和对方相同的衣着而暴露出的双肩上那吞噬星球,撕碎锁链的巨口纹身之人也会立刻释然,在那被解放的奴隶手中紧握着的是比自己身高略长些许的,有着即使对一位军团战士来说也如同短剑一般的巨大枪刃的长枪。
两位角斗者的武器上,都闪烁着模拟武器启动时的火花。被它所命中的躯体虽然不会受伤,却会因为特殊的电流而失去部分乃至全部的功能。
这不是一场正式的角斗,所以观众席上只有寥寥数人,而特殊的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穿着动力甲的军团战士,而少数凡人则大多专注于各种即将用于赛事的设备的调整,对场中的对峙视若不见。
“你觉得谁会赢?嗯?”观众席上伴随着粗鲁的咀嚼声,响起一个还很年轻但略显沙哑的声音。“剑术大师?谁本事更好?”
“我对一场公平的比武的胜负从不做预测和评价,我亲爱的火拳兄弟。”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响起。“但是从个人的喜好来说,我无意贬低你的基因之父的姐妹的武艺,但是我更喜欢火龙之主的这个……欢愉机奴?的技艺。”说话者发出一声故意的笑声。“泰拉在上,哈,火龙之主的欢愉机奴,相信我,兄弟,如果让那些无聊的记述者看到那份场地使用申请,他们一定能写出畅销一个世纪的妄想作品。”
“那只是一个法律定义的问题。”第三个声音响起,伴随着动力甲坐下时的微微伺服驱动音和金属手套在纸袋中翻找坚果的摩擦声。“老天爷,里奥,我们的强化手术不是让你连壳嚼卡巴果的。”
“反正能吃下去,能屙出去。你接着说,大学究。”第一个声音发出更蓄意的咀嚼声,而第三个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只是一个法律问题,文书定义上的。”第三个声音把话题带了回来。“任何一个保留了有机能的外生殖器的机奴在法律上都被认为是欢愉机奴。第十八军团之主的高尚人格不应该受到这种轻薄暗示的污蔑。何况那个异形女孩”一只包裹在金红色铁手套的手朝着角斗者中较小的那个比划了一下“只是一个受到半机奴刑的受刑人。对一个有刑满释放可能的受刑人施加移除生殖系统的手术是不必要,不合理也过于残忍的。”
“天啊,大学者”第二个声音发出一声装模作样的哀叹,“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擅长把天给聊死,就我所知你的军团可没有把新兵用化学和精神方式阉了的传统?你就不能同情一下凡人在那一方面的娱乐上的热情么?”
“如果你们要吵着玩的话。”第一个声音发出微微的咆哮声。“麻烦你们俩说大白话。尤其是你,大学究,一路上这家伙一开口,你就紧赶着接他的岔,真不知道你怎么从鲁斯的狼崽子手里赢了那把斧头的。现在闭嘴吧,大姐头看来要开始了。”
三个年轻的战士立刻闭上了嘴,把视线转向了圆圈之内。
洁白的沙地上的角斗者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微妙的速度逐渐缩小。
“虽然我和你的同类战斗过好几次了,”红发的角斗士的矛尖微微颤动,在对手的面前和胸前来回游移,而她的对手手中音叉般的短枪斜指着地面,同样不时画着小圈,同时大半隐藏在身体之后,而左手刃网下悬挂的配重随着精妙的微小动作摇曳着,反射着灯光,发出玲珑清脆的碰撞声。“不过这样一对一的和你这样的战士比试还是第一次。”
“是吗”年轻的灵族女孩的脚步从谨慎的滑步逐渐灵动,仿佛开始起舞。“你们是怎么战斗的?”被暂时赋予了身体和语言的完全控制的她,露出了猎食者的微笑。
“用枪”仿佛对应着她的舞步,红沙之星的女儿也改变了自己的节奏。健美的双足在白沙上踏出一步,又一步,强壮而柔软的躯体逐渐放低,奔跑起来,而宽大的枪头依然稳稳地指向对方的胸腹。“枪越多,越好。你们很快,很灵活,但是枪够多了,就会被打得很惨,而我们就会打得很轻松”
“那样的战斗一点都不快活”微微摇了摇头,比对手矮上了将近一个半头的少女几乎全无预兆地高高跃起,纤细的身体越过对方的头顶,红发的战士本能地抬头,却只看到少女背着照明球如舞者一般的剪影,历战的本能让她猛然后跃的同时,双手交错让宽大的枪头和枪杆挥出一个覆盖住自己从腰到头的扇面,金铁交击的脆鸣下,空中的女孩微微扭转了腰肢卸去那惊人的势头,在长枪的威胁范围之外落地,向后一个空翻,再一次用身体遮盖住了自己武器的大半。“为了战斗以外的东西去战斗一点都不有趣啊,人类。”
“战斗很有趣么?”曾经为了满足那些贵族对战斗的渴望而被截去一足的女人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还真是让人羡慕啊。你很喜欢战斗么?”
两个人,两个角斗士,又一次开始了谨慎的对峙。
“嗯,喜欢啊,你不喜欢么?那你为什么要求这次战斗呢?”巫灵少女抖开了左手的刃网,开始旋转,跳跃,舞动,白皙的双颊浮起潮红,翠绿的双眼在灯光下波光粼粼,蔷薇色的双唇微开,露出仿佛在爱侣面前求索欢愉的甜美微笑。“我很喜欢战斗哦,你看,你看,你不曾从那美丽的人儿的舞蹈中看到美么?你不曾看到他那七层罗衣下银刃的辉煌么?”
她在舞蹈。那是腓尼基的紫衣之人在日前于万人前曾经舞过的舞。刃网在光明中闪烁,环绕着她的身体,仿佛是华美的薄纱,白瓷一般的义肢上金色的关节和如深潭一般的翠绿晶体仿佛富丽堂皇的首饰。她微笑着,双眼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又仿佛注视着更遥远的方向,无论是她面前的女子,还是观战的军团战士们,都在短暂的一瞬间中屏住了呼吸。
那舞步比起紫衣凤凰,必是稚嫩的。但那舞步中舞动的鲜活的生命,那发自心底的欢喜却如烈火一般,如清泉一般。
“我很喜欢战斗哦,我喜欢战胜对手”她刺出一枪,势头未尽时随着身体的旋转而化为斩击。“我也喜欢被打败。”一次恰到好处的后跃,她斩出的枪头和红发的角斗士的大枪相撞,清脆的回响仿佛一场舞蹈中恰到好处的伴奏,纤细的身体借力轻飘飘地荡开。“我的战斗,每一次战斗都让我更强大,也让我享受到更多的痛苦和快乐,更让我接近卡拉-曼沙-卡恩完美的武技。我的战斗也能让我更富有,让我的观众被生命力填满,也能让我被注目,让我更接近缪斯们的成就。所以我喜欢战斗哦。”
“是这样吗。”努凯里亚人苦笑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看台上那位被称为学究的军团战士突兀地发出了一声感叹。“根据我的基因之父的研究,被称为罗马的那个时代的角斗士用的网叉并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渔网角斗士是将渔网抛出缠绕住对手之后再用三叉戟攻击,像这些灵族角斗士的网子是固定在臂甲上,比起渔网来说更接近于罗马时代之后一个多千年利用细剑角斗时的斗篷……”
“闭上你的嘴看打架,大学究!”
“请不要在欣赏美丽的女士之间的决斗时杀风景好么我的朋友?”
另外两人毫无慈悲地打断了年轻人下意识的古代泰拉武术历史讲义。
看台上的小小骚动并没有对场地上的两人造成什么影响,雪白的羚羊和赤红的母狮依然对峙着,互相丝毫不露出破绽地滑步,疾走,短暂地奔跑,跃动,后撤,真正的交锋并不多,但是能看清楚那远超未经改造的人类视力所及的冲刺,武器的挥击和格挡的,在这个角斗场中的寥寥无几。
“我不喜欢战斗。至少不喜欢角斗。”红发的女武神在间不容发地避开试图卷住长枪的刃网后,在两人交错的瞬间低声开口。
“你有那么多理由,能为了你自己踏上角斗场,如果让几十年前的我听到这个银河里还有这样的事,我可能会因为嫉妒而死。”
两人的枪柄再一次交错在一起,在这熟练的战士之间几乎不会发生的,过于原始而又一边倒的角力在其中更为瘦小的一方卸开几乎能压碎岩石的重压前,两双翠绿的双眼互相凝视了数秒。
“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一个角斗士会参加一场劫掠。所以我申请了这次和你的比试。”重新拉开距离之后,从红沙中走出的女子摇了摇头,垂下武器,示意暂停。“从军团的数据库最近更新的资料来说,你的同族对其他智慧种族的劫掠,实际上更接近于一种介于狩猎和娱乐之间的行为,对吗?”一边这样说着,已经在第十二军团的旗帜下战斗了小半个世纪的女人在心底里给了自己一个苦笑。什么嘛,每次说起这种稍微复杂一点的话题,从自己嘴里出来的词句就像是教育用洗脑装置的教材一样,和自己平时习惯了的那粗野简单的努凯里亚奴隶方言相差也太多了。但是这也没办法,在那个时代,奴隶和平民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像样的教育,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大地是个围绕天上的太阳转的球,而那几个时时盈缺的月亮又是环绕着脚下大地的球。她甚至还记得接受了全套改造手术都毫无动摇的老欧伊茅诺斯在第一次亲眼从宇宙看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的努凯里亚时苍白震惊的面孔,虽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为什么?”那个年轻的异族少女的疑惑是如此真实。“巫灵教团被贵族雇佣参加劫掠,或者自己组织劫掠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我现在知道了这……“
“在我的故乡还没有被解放的时候,虽然贵族们也会狩猎,甚至狩猎人类。”红发的前角斗士抬头看着夜空,在人工的光下,哪怕是经过改造的双眼也很难看清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带上自己喜欢的角斗士,但是绝对不是雇佣,也不是合作。对他们来说,角斗士只是一群养来战斗的畜生,和他们带着的各种战兽没有什么差别。”
“……”真是有趣啊,克莱斯特,第十二军团原体近卫之一,破阵者,基因原体的兄弟姐妹中的一人,对面前异族少女发自心底的嫌弃表情逗乐了。该死的,那些高阶骑士,就算是这些以虐待狂闻名的外星人都嫌弃你们。活该。
“所以,我最讨厌角斗了”
是你这个喜欢角斗喜欢得不得了的外星小家伙理解不了的讨厌啊。战斗是一回事,角斗是另外一回事。为了活下去战斗,然后是为了自由战斗,然后是为了更多的人不要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吃苦战斗。杀死压迫者,杀死入侵者,杀死暴君,杀死奴隶主,杀死掠夺者,无论是用长枪,用爆矢,还是用导弹和坦克,战斗总是有目的的,所以尽管在还是一个角斗士的时候就学会了利用反重力长矛的独特的武艺,但是比起那个,无论是身体改造,还是放弃了高机动的战斗方式,选择穿上沉重的终结者铠甲,只要有效率地战斗,能更好的活下去,更好的战斗就行了。虽然真的不是对那种御风疾驰的战斗方式没了念想,但是战斗是不需要花哨的。
至于角斗,她打心眼里厌恶着不得不为取悦那些敲骨吸髓的家伙的战斗方式,她不会再为了任何人的娱乐去战斗了。所以她对这片角斗场抱着难以言说的心思。虽然是为了军团间的友谊,虽然在军团内,无论是她这样只能接受准阿斯塔特改造的人们,还是纯正的军团战士都愿意毫无隔阂地在角斗笼中比个高低,但是这个角斗场,它会成为这个星球上举办的运动会的一部分,会有很多人来观看,那么,岂不是又要有同胞为了人们的娱乐而战斗了?哪怕不会有人死去,哪怕不会有人真的受什么伤害,但是。
这就是你答应我的要求去和你的血亲兄弟讨来他的小仇人的原因么?安格隆?真是,你这人总是太体贴别人了,会很累啊。
不过光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自己乐意去参加角斗的没药救的家伙似乎心里堵得难受的地方稍微抹平了一点。
“……但是你不讨厌武艺对吧?你的义肢里不是还装着反重力引擎么?”
“大概吧“确实,要不是对那套武艺还有着一丝留恋,何必在义肢里装上那个东西呢,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告诉自己战场上也许有用得到的时候来给自己一个交待罢了。
“我想和全力以赴的你交手哦”黑发的灵族女孩,如今有着赎罪单元mT-01A这个编号,被人类们用人类的舌头更好发音的名字梅拉称呼的赎罪者,露出了灿烂到晃眼的笑容。“多亏了你,我有了难得的自由的机会,而且平时帮忙训练的时候那些新兵根本就不够打的。所以我想和你真正的打一场!”
该死的,红发之女发现自己咧开了嘴角。真是个没药可救的家伙。对你来说这种战斗,这种角斗就那么快乐么?该死的,没药可救的家伙看来还不止一个。心底里的那个骑着反重力长矛大笑着杀穿高阶骑士的自己也在那里蠢蠢欲动。
“好吧!”说出这句话,仿佛是砸开了自己腿上的一把枷锁。这里不会再有高阶骑士。不会再有被迫战斗的人,不会再有人为死亡而喝彩。
这里的沙子是雪白的,不是那努凯里亚的红沙。
自然而然地,就像是数十年前那样,她从义肢上拉出的线缆接上了长枪的反重力场引导器,然后自然地横坐上了枪柄。
自然而然地,那个异族的女孩优雅地鞠躬,然后再一次展开了那如珠帘一般闪闪发光,宛如罗衣,仿若轻纱的刃网,
于是,关于记录着那一晚的角斗的影像数据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流传在参与了那次运动会的每个军团私下的数据交流中的事,关于有一位第三军团的年轻剑术冠军因为不谨慎的发言而不得不在一个泰拉周内带着银色面具不得开口说话的事,还有某位出身自努凯里亚的女战士时隔数十年又在腰间微笑着刻下一节红色的胜利之绳的事,那都是别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