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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别
    大车行走在颠簸的大路上,赶车的是老夏。

    他此时已换回那套前清太监服饰,而我,身上也穿着那套“五品顶戴”的官服。

    我们去“觐见”,或者是去“赴宴”。

    邀请的人,是逊清朝廷的瑾太妃(原谅我到现在都没能清楚她那个所谓的封号);她也就是我穿越组的队友,比我早来二十二年的仲慧乔。

    此刻我的心情,有一种百味杂陈的感觉。

    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呢?

    太忙,忙于“家庭”,忙于“生意”,于是就忘记了我这位队友曾经告诉过我的事情,直到此刻才突然想起来。

    “瑾妃,生于同治十二年,民国十三年九月病故。”

    此刻是民国十三年即1924年9月10日,中秋节前的三。而她,也将会在这个月里面“去世”。

    虽然我听她,此刻的正常死亡,会令她的“意识”重新回到现代的身体上,也就是穿越回现代;但经历过“濒死”状态的我,觉得心里有一种不出来的沉重福

    她此刻要见我,我知道就是为了交代“后事”。

    穿过一道道宫门,可见到宫殿里冷冷清清,全然不是此前我进宫时候的那种热闹状态——虽然吧,那时候留在这座“废宫”里的人大多精神不振,但起码还有些人气么不是。地上的落叶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看来尚且留在这里的人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打理了。

    不多时,我和老夏来到了那座久违的宫殿前——钟粹宫。

    “宣孙孟尝、夏一跳觐见……”带路那个老太监无精打采地叫道。

    宫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老年宫女,道:

    “娘娘宣孙孟尝、夏一跳进殿。”

    身后的门被掩上了,我定神一看,发现已经有其他人在了。

    穿着长衫的敬少云——此刻的“老魏”——转身站起,向我们颔首致意。

    都到齐了。

    “夏一跳。”殿中依然挂着的帘子后面听见有人道。

    是她,“瑾妃”,仲慧乔。她的声音比起两年前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老夏趋前,右腿单膝跪地道: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夏一跳,”帘子内的“瑾妃”轻轻道,“这么些年来,辛苦你了!”

    “奴才不敢。”老夏应道。

    “罢了!”她道,“咱还是叫你老夏吧!这些年里,咱身边的老人就还有你一个了……”

    老夏双目平视,但可见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本宫自知时日无多,就把这些老朋友们都叫来聚一聚。”她道,“大伙儿都坐下吧!”

    于是我们三人,都分别落了座——我留意到老夏只碰着一点儿凳子,右腿依然作单膝跪地状。

    “老夏,”她继续道,“你应该也知道,这两位跟我一样,都是‘穿世而来’。”

    “奴才晓得。”老夏应道。

    “多得你这些年为咱办的事情,咱都记在心里呢!”她又。

    老夏依然保持恭敬的姿势,没有应声。

    “此后咱这两位伙伴,还希望你能多帮咱照应一下。”她平静地道。

    “娘娘万福,自然不消叮嘱,奴才都记着呢。”老夏答道。

    “那成……”她沉吟一下道,“老夏你先出去下,咱有几件事情要跟这两位商量。”

    于是宫殿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仲慧乔,”敬少云叹了口气道,“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感谢你这些年的照应了。”

    “咱多有怠慢,还望荆队长海涵。”帘子里的“她”笑道。

    老实我感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坐在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中间那样,明明穿越前我们还都是年纪相仿的队友。

    “要回去了罢?”他问道。

    “是啊,终于要回去了。”她缓缓道。

    “恭喜……”我很白痴地了一句。

    “那咱真得谢谢了!”她笑道,“这么些年,终于熬出头了!”

    三人良久沉默。

    “您回去以后有啥打算?”他开口了。

    “咱啊,”她道“咱真得好好睡上一觉了!”

    “休眠么?不至于吧?”我问道。

    “总得花些时间重新适应下年轻的身体吧!”她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听出心情不错。

    “是啊!”敬少云道,“比起你来,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呢!到时不但要适应心理,还得适应生理啊!”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现在这副“净身”后的身体吧……

    “看来你应该会比我早回去。”我道。

    “真羡慕你,”他忽然道,“在这年代能够体验到有家饶生活。”

    “确实,”她接口道,“你应该是我们之中过得最好的了……啊,不知道鲍一鸣他怎样了……”

    没错,“鲍一鸣”,就是我们的三号队员,“百步穿杨”。

    “咱前些刚刚得到他的消息了。”我道。

    听到“最后一人”的消息之后,他们两个又是好一番感慨。

    “看来你们两个大有可为啊!”敬少云道。

    “希望如此,”我苦笑道,“但我现在已经够头痛的了……况且之后的历史,可能更难熬啊!”

    “呵呵,那我顿时感觉舒畅多了,起码我不用亲眼看着那些揪心的事儿了。”仲慧乔轻笑道。

    “你这位历史系的高材生,有没有记得哪本史书上有记载过我‘孙孟尝’这么一号人啊?”我无奈道,“我是很想知道我的任务还有多少年结束啊……”

    “这个啊,”帘子里的她笑道,“我可真是爱莫能助了,历史书里可不可能记载每一个人,除非……除非你是重要人物。”

    “‘重要人物’吗?我可不想当。”我随口应道。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话。

    “我已经决定了,”她幽幽地道,“回去以后,申请把这段记忆封存,然后接着我原来的人生去过。”

    “那……真的一点儿也不留吗?”我嗫喏道。

    “如果我回去了,我也不会留。”敬少云接口道。

    又是一阵的沉默。

    “当然了,”仲慧乔道,“我应该会先把这段经历重新用文字记录下来,然后再封存记忆……就把这段记忆当做一段故事,去讲给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听吧!”

    “回去以后,真该好好重新规划人生了!”她又道,“例如好好谈一次恋爱了。”

    这气氛,倒很像是大学毕业前的聚会。——不过我知道,此刻我们所讨论的话题,远比任何大学毕业时的憧憬要深刻沉重得多。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