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长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跟那些个亲戚掌柜什么的一个个都打过了招呼应酬完毕,我终于能够挪回自己的位子上。
此刻感觉就是……腿不是我自己的……
抬头一看,慧卿还站着跟那位“十六姑”聊得眉飞色舞呢!真不知道这些女人啊,有啥聊得这么开心的,居然能站那么久还不觉得累……
倒是一旁的我那位“十六姑父”杨局长大人,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位聊。经过刚才我这么插一杠子,那一桌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桌上那些个叔伯相互间聊得那一个叫火热。不过很奇怪,他们怎么聊,都好像不自觉地躲着我那位姑父局长;连有些摸进来似乎想要混点儿酒喝的护院之类的人物,一看见那位可敬的局长大人都脸上变色,又悄咪咪溜出去了。
看来啊,这位局长大人不是一般人物……
“少爷。”老夏忽然捧着个酒杯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低声叫道。
我会意,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就装作聊跟老夏一起慢慢踱出了大厅。
“老夏,”我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问道,“若姐……若姐她爹没过来吗?”
确实我刚才都敬酒敬了一圈儿了,都没有再发现一位“局长”似的人物。
老夏笑笑,了一句让我如蒙大赦的话来:
“李局长那边儿听有些棘手的事情,临时来不了。”
嗯?那按慧卿应该知道的啊!怎么……还是她诚心消遣我来着?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京城现在可以是暗流涌动,作为维护一方治安的一局之长,临时有变故我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倒是那位‘十六姑父’,是什么来头?”我偷偷用嘴向里面努了一努。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远处的那位杨局长,忽然望向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弄得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这位啊,”老夏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杨局长也算得上是位妙人。”
老夏三言两语大概了下他的情况。原来这位杨局长外号“杨梆子”,盖因其“打更”出身。但由于才能被赏识(赏识的人居然是那位袁世凯),一直做到津警届的高层。他对付津的地痞流氓自有一套,搞得津门内外的混混们对其甚为忌惮。由于原配夫人早逝,他续弦娶了我这位“十六姑”,因此算是我的长辈了。起来我感到我这位姑父的品味……还真是相当特别……
原来如此……怪不得跟他同座的那些个家伙们浑身不自在呢……
当时我就向老夏打听到这些情况,也没特别往心里去。不成想此后我还要跟这位“十六姑父”打交道,那是后话了。
总的来,这次“宴会”虽然气氛热烈,但我基本没吃啥东西——基本整晚我都到处敬酒,弄得深夜回到津家里的我晕晕乎乎之余还要恬着脸问家里是否有吃的。其他几位夫人早已休息,连孩子也睡了,于是我就在惠卿掩嘴而笑中狼吞虎咽着冷馒头……
但是我想如果我能选的话,我是宁愿在家啃馒头也不想去啥劳什子宴会……
此后几,我都待在家里,享受难得的“伦之乐”。几位夫人很干脆地把两个娃扔给我照顾然后结伴出去逛街了,留下苦哈哈的我。幸而爹老娘居然都还在家,帮忙逗弄着俩孙儿,我才不至于太头痛。
不经不觉间,气转暖。
虽然吧,从南方传来的消息表明那边的局势依然翻云覆雨,但北方这边反而处于一种相对平和的状态。这样一来,那些老爷太太姐们终于又有了花钱的心情,于是店里的生意又慢慢好转起来。
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孙先生病逝。
我也参加了葬礼。
先生行馆所在的铁狮子胡同外,停满了达官贵饶汽车。行馆门口站着目无表情的士兵,三三两两的人们聚集在行馆前交头接耳。
行馆离现任“临时执政”段祺瑞的执政府不远,可以看到执政府的卫兵也佩戴着白花。虽然南北两方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但在这种时候,恐怕也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罢?
先生灵堂,设在社稷坛。
门外,直到中央公园的路上,树立着好些牌坊。牌坊上多书影下为公”、“世界大同”、“博爱”等先生生前语录,沿途有很多群众自发为先生送校其间甚至还有不少应该是先生的“同志”在高呼口号,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视若无睹,也许早已得到不须干涉的命令。
灵堂内室供奉大幅孙中山遗像,正中贴有孙中山遗嘱全文,室内摆满各界送来的花圈和花篮,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脸色凝重。
灵堂正中,落地罩两旁挂着一幅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这正是先生生前的遗言。
在进灵堂吊唁的时候,我还毫不意外地看见一个人——谢队长。
此时他穿着军官服饰,神情肃穆,看见我也只是略微一点头,并没有话。
灵堂中间两旁,站着一群人。我只认得那位“龄女士”,其他的想必也是先生遗属了。
龄女士站在灵枢前,呆呆地看着灵枢里的先生。旁边有三个孩,还有两位女士。从面相来看,我不难猜出她们正是近代史上着名的“三姐妹”。此后她们的人生际遇,自不消;从她们的神情上看,也多有悲怆之感,这也许就是姐妹情深罢。
倒是站在另一旁的几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在某个外国人举起相机拍照的时候居然还有时间抬起头来整理仪容,最边上那个戴眼镜的胖子居然还下意识地露出机械式笑意。
我猜,这几位里应该有先生的“连襟”吧!
由此可见,这几位心里有几分悲伤就不言自明了。
我心里又是一叹。
鞠躬完成以后,我对谢队长微微颔首示意,转身退出了灵堂。
春的暖意间,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点儿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