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奇的心止不住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只见面前拿着镜子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居然是罗大姐!
“送俾你啦!(送给你啦!)”她把镜子递给杨六奇。
杨六奇傻愣愣地接过镜子,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做咩?我块面度有嘢咩?(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她笑着道。
“哦……无……”一开口杨六奇就觉得口干舌燥。
“有无兴趣食嘢啊?我请。(有没兴趣吃东西啊?我请。)”她道。
这当然是个不坏的主意。
于是,杨六奇跟着她进了一个店。她熟练地开口点了几个菜,然后就饶有兴致地盯着杨六奇看。
老实,这种独自面对女孩子的经验不要现在,就是在现代杨六奇也是几乎没有的,此刻他总觉得脸上烫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也许罗大姐也觉得就这么呆坐不成样子,于是找了个话题:
“讲时讲,你哋点……点识得我哥??(你们怎么认识我哥的?)”
我的大姐您可真会找话题……
“我哋……我哋有少少误会。(我们有一点误会。)”杨六奇无奈答道。
“我哥佢居然咁沙胆,连军佬都敢虾?(我哥居然这么胆粗,连军人都敢欺负?)”她好奇道。
“我哋……我哋个阵无着军装……(那时我们没穿军服。)”杨六奇道。
“唔怪得……我就话我哥佢再无分寸都唔至于?,原来你哋着咗便衣。(怪不得,我就我哥再没有分寸也不至于,原来你们穿了便衣啊。)”罗大姐似乎是误会了。
他也没有解释,因为他不是很想告诉她自己当时其实还是乞丐。
“咁我请你食餐算赔罪好唔好?(那样我请你吃顿饭当赔罪好不?)”她道。
为什么不?他是相当乐意的,不自觉点点头。
“我真系羡慕你哋,如果我系男人,就可以参军了。(我真羡慕你们,如果我是男的,就可以参军了。)”罗姐忽然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当兵未必有你想象中咁好。”杨六奇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多感慨。
“系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她忽然念起诗来了。
杨六奇忽然豪气顿生,拿起桌面的两个茶杯倒满了茶,把一杯递给罗大姐。
罗大姐嫣然一笑,杨六奇不禁心中一荡,举起茶杯,两人碰杯饮尽。
“哎呀!表妹,做咩来咗佛山都唔通知声表哥我啊!(干嘛来了佛山也不通知一声表哥我啊!)”
本来好不容易搞起来的气氛,突然被人打断,杨六奇很是不爽。他抬头看一下到底来人是谁,竟然敢打扰本公子的雅兴!
只见来者是个穿西服的大背头,留着胡子,话娘里娘气的,身上还有一股呛死饶古龙水味,后面跟着几个“帮媳模样的家伙,正指指点点。
罗大姐一看到来人,脸色马上黑下来了,冷冷地道:
“哎呀,你估人人都好似梁少爷你噉(这样),出亲街(每次上街)都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咩!”
那位大背头的梁少爷也不恼,大喇喇地坐下了。
杨六奇在心里不知道问候了他先人多少遍。
那几个“帮媳其中一个掏出一支手枪往旁边桌子上一拍,吓得那几个食客捧起自己的菜忙躲到别桌去了。
“哇!又枪又炮噉,表哥你做大戏咩!(表哥你演戏嘛!)”罗大姐讥笑道。
这位梁少爷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讥笑,继续道:
“我话表妹你平时做乜识埋晒啲唔三唔四嘅人啊!(我表妹你平时怎么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啊!)”
好明显,他的话是指杨六奇。
这时候杨六奇的心里也起火了,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我看你才不三不四呢!
不过看在这家伙好歹是“罗大姐表哥”的份上,他忍住了没发作。
谁知道这家伙似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接着道:
“呢个兵仔,至多唔系晓得拿长枪。(这个兵,顶多就会打步枪。)”
他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枪,放在手里把玩着继续道:
“你睇人哋大和民族出嘅枪,几精致!人哋发达国家就系犀利!(你看人家日本造的枪,多精致!人家发达国家就是厉害!)”
杨六奇忍不住刚想发飙,忽然看到他手里那支枪,心里一动,便有了计较。
“枪呢,我就真系见识少。”杨六奇微笑着拿过一个茶杯放在梁大少面前斟了七分茶道,“不过呢支嘎仔既‘南部手枪’,又真系麻麻地嘅!(但这支日本的‘南部手枪’,确实很一般。)”
梁少爷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认得这支枪,连罗大姐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佢呢,不过系仿制人哋(别人)德国卢格手枪。可惜想学人哋(别人)又学唔足(学不像),画虎不成反类犬,啧啧……”杨六奇给罗大姐和自己添了茶,自己拿起茶杯施施然道。
“噗嗤!”反应过来的罗大姐笑了出来。
“你!……”梁少爷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脸刹时成了炒猪肝。
“靓仔你讲咩啊!(子你啥!)”
那几个“帮媳看见自己少爷吃瘪都跳起来了,为首那个抽出手枪叫道——杨六奇早就注意到他那支是柯尔特左轮。
杨六奇一开始也吓了一跳怕这帮家伙真乱来,不过当他注意到拿枪那家伙手指并没有扣在扳机上,心里就有了分数。
“梁大少,”他慢慢放下茶杯道,“听闻呢支枪最容易走火打亲自己嘅,你心啲啊!(听这支手枪很容易走火打到自己,你要心啊!)”
那个梁大少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一手把那支南部手枪拍在为首的那个手下胸口,那手下忙不迭接住。
“走啦!”他气急败坏地对几个手下喝道,恶狠狠地盯了杨六奇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接枪的手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用两根手指拎着手枪带着人急忙跟去了。
店里的食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眉飞色舞状。
罗大姐笑得花枝招展,杨六奇自己也心情大好。
“我呢个表哥平日就恃住自己系商会少爷同日本仔有来往,当自己高人一等咁,呢次终于衰咗啦!(我这个表哥平日就仗着自己是商会的少爷跟日本人有来往,自以为高人一等,这次终于吃亏啦!)”大姐笑着道。
商会?杨六奇心里一动,想起当时自己几个人没有去商会“应征”还真是个英明决定。
“系了,都未问你叫咩名添。(对了,都没有问你的名字。)”她忽然道。
“鲍……杨六奇……”杨六奇差点漏嘴。
“我叫罗兰,”罗大姐道,“我爹话女仔唔使跟辈分,所以无同我哥噉跟辈分起名。(我爹女孩不用按辈分,所以没有跟我哥那样按辈分起名。)”
她的语调里似乎略带点儿落寞。
“哦……噉你哥叫咩名啊?(那你哥叫啥名字啊?)”杨六奇确实有点好奇。
“我哋呢辈系‘思想’个“思”字,我哥疆罗思福’。”
杨六奇把刚喝到口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