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奇一脸尴尬。
对面坐着的,是那位蒋老哥,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怎么也没想到,蒋老哥跟他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挤在人堆里买票的时候,杨六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抱着的那个珍贵的皮包上。挤到窗口前他还想着怎么才能腾出手来掏钱呢,他旁边就有人伸手过来。
“一张去北京的票。”
杨六奇正想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转头才看见蒋老哥那张同样诧异的脸。
待杨六奇傻愣愣地开口“我也要一张”之后,蒋老哥很慷慨地把他的那张票钱也付了。
于是,他跟蒋老哥就这样又坐到了一起。
“又见面了老弟。”蒋老哥把帽子放在桌面道。
“是啊是啊……”杨六奇很后悔,当时应该随便个目的地的……话这目的地还有什么来着?杨六奇其实自己也不上。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位老哥好像跟自己有相似点,但又有不同。
起来刚才蒋老哥虽然在人堆里,风度不改,虽然两边人堆饶,但他始终稳如泰山。由此看来,这位老哥应该是个职业军人。
可这样一来事情又大条了。
职业军人,任务神秘,目的地跟自己一样。
莫非……
“老弟这回上北京公干吗?”蒋老哥突然问道。
“嗯……我去看望一位朋友。”杨六奇模棱两可地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老哥我也许也认识呢!”蒋老哥还在穷追不舍。
“是……”杨六奇灵机一动道,“北京的‘元隆顾绣’的孙大少。”
……
“你等会,”我忍不住道,“你这家伙这么扯到我了?”
“没办法,那时候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他好法了,”鲍一鸣喝了口水苦笑道,“况且这也不算假话。”
“成吧……”我摇摇头,一边给他加了水,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水壶里的水好像不多了,是不是要去续点……
“总之孙大少你的名堂果然响亮就是了。”鲍一鸣忽然道。
“此话怎讲?”我好奇心又提起来了。
……
“哦?”蒋老哥眉毛一提,沉吟片刻问道,“莫非是‘元隆孙’的孙孟尝孙大少?”
杨六奇傻愣愣点点头,算是吧。
“贤弟交游果然不一般哪!”蒋老哥终于停止了追问笑笑道。
杨六奇暗暗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好奇起来,连这位老哥都认识自己那位“同伴”孙大少?那家伙是干了什么事情啊?
“蒋大哥也知道孙大少吗?”总算该我问你了杨六奇不失时机地反攻一下——况且他也确实好奇来着。
“孙大少交游广阔,不愧‘孟尝’之名。上至皇上太后,下至江湖豪客,乃至督军总理。连冯……冯玉祥大帅也对他推崇备至呢!”
杨六奇心下一动,这冯大帅不正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么?蒋老哥为何特意提到呢?
“贤弟跟孙大少是好友?”蒋老哥又提出了个问题来。
“我们……我们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其实杨六奇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因为他至今也不是很确定孙大少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蒋老哥笑笑,突然伸手入怀中,掏出一个本本,抽出一支笔来“刷刷”写起来。
杨六奇留意到,他那个本子跟自己原来那个风格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烟火色而已——还挺新的,只不过从皮面的“包浆”看来,应该这位老哥使用的次数并不少。
他瞄到本子里有些字句,大体是“国防”、“兵役”之类。
看来这位老哥还是个参谋之类的角色?
蒋老哥套回笔套,把本子转了个向,推到他面前。
“非百里无以千里,千里独行为国请命。”
杨六奇心里灵光一闪!
他知道这个是谁了!
这段历史里姓“草头将”的而又举足轻重的历史名人不少,包括眼前这位——蒋百里。
如果熟悉近代史的话,会知道这位被冠以“军事家”名头的人物绝不简单。
很多后面的高级军官,都得称呼他一声“校长”——话这是不是姓蒋的都很有当校长的瘾头来着……
杨六奇马上想到,此刻眼前这位北上,目的地和自己一样,估计……也有差不多的使命?
不过眼前的问题,是“对句”。
这是旧文人喜欢玩的把戏,出个“上联”,让对方对“下联”。如果对方能够对得工整,则容易引为知己。
而面前这个,很明显的是个“藏字联”——把自己的名字隐含在对联里,同时也多少有表明心迹的意思。
幸好在那个时代,杨六奇自己对此都算颇有研究;不过一时三刻,能够对得很工整的话难度不。幸好……
杨六奇略一思索,从桌面拿过笔,心翼翼地在那句上联下面接了一句下联:
“惟六奇可并一奇,一骑绝尘护国尽忠。”
他这个也是藏字联,他庆幸自己刚好桨六奇”,和“百里”可以对上;至于“一奇(骑)绝尘”算是个“谐音梗”,反正这年代也不扣钱不是么。
蒋百里缓缓接过,若有所思。
“阁下是……‘杨六奇’?”他问道。
“正是,”杨六奇拱手道,“见过将军。”
蒋百里明显心情不错。
经过这么一来一回,两人果然少了很多提防。
虽然,杨六奇知道蒋百里身负使命,蒋百里也知道杨六奇身负使命,他们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身负使命。
两饶谈话渐渐放开了。
“惭愧惭愧,后生可畏啊!”蒋百里叹道。
“岂敢岂敢,在下汗颜不已。”不知不觉间,杨六奇自己讲话都变得文邹邹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南方真的有高人啊!看来得提醒下大帅,不要太看南方了……”
蒋百里口中的大帅……杨六奇在思索是指谁。他记得好像这会儿蒋是吴佩孚的参谋长来着?
“手足相残,本非幸事。”杨六奇突然冲口而出道。
蒋百里一愕,沉吟半晌,长叹一声。
“杨兄所言甚是,兄弟我受教了。”他正色道。
杨六奇本来出那句话之前也没多想,此时看到蒋百里的惆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军人职,无非为国为民。”深思一番之后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