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乃是绵州城巨富,主营各种肉食,蔬菜和瓜果,常与达官显贵往来,几乎垄断了整个绵州的市场。
城南乃是绵州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方,有七坊三市,周家就在明玉坊郑
……
三人回屋稍作收拾,又齐聚观棠亭下。
侍卫红月,侍女绿琦,他还有个亲信——书童紫藤。
“绿琦,你知道紫藤去哪了吗?”周穆到亭下时,两女已经等候一会了。
“门口有人闹事,紫藤去处理了。”绿琦身子较为娇,不停地捋整着大了一号的丧服,“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撑的,元日大清早在门口闹事。”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红月也换上了丧服,平静道。
“不必了,紫藤处事圆滑,出不了什么乱子,况且门口还有护院看着呢。”周穆摇头,“我们先去看望下安伯吧”。
……
前往安伯卧房的路上,要穿过一个庭院,其间周穆见到许多无精打采的仆人,有人打着哈欠扫地,还有人垂着头打盹。
“他们是什么情况?”周穆问道。
“昨夜事发后报了官,官府遣了几个捕快来折腾了一宿,但什么也没问出来。”绿琦见他们睡意朦胧,也打了个哈欠。
“现在的官府,大多都是酒囊饭袋,只会使那一身的蛮力,做事都不过脑子的。”红月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来。
林家镖局出事后,官府当差的人草草了事,以江湖仇杀定性结案,却没有派一个人去追查歹人,这让她对官府非常失望。
知道原由后,周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周安的卧房很快就到了,门掩着没关。
周穆犹豫片刻,轻敲房门。
“进!”
屋内朴素陈旧,但却非常干净。
有老人倚靠在床榻上,他面容和蔼,双目慈祥,手中端着一碗热粥,正和旁边坐着的白发老人细声细语地聊着。
正是周家老管家,周安。
“少爷,你来了,身子没问题吧?”周穆敲门时,周安就猜到了是他。
有仆人在周穆醒后就来通报他,但他依旧放心不下。如今见着本人,才算安心了。
“多谢安伯关心,子无事,倒是安伯您这身子……”周穆恭敬地回答,安伯是他非常尊敬的老人,虽非血亲,但胜似血亲。
“少爷,安老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周安身旁的白发老头,名为柳忧,正是周家招揽的医师,他接过话茬,叹息一声,“只是……他双腿落下了残疾,这后半生,恐怕是无法再下地了。”
柳郎中话语尽,众人陷入了沉默,只有周安缓缓端起热粥,掩面喝入,“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起在屋内。
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周安有两行浊泪混入粥郑
周安曾经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报恩入了周家,不辞辛苦,忙碌半生,如今突逢奸人毒害,再也无法为周家效力。
念及此处,周安悲从中来,向周穆望去,满是希冀的语气:“少爷,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没法再为周家做事了,希望您能够收回掌印,接手周家,保我周家兴荣。”
周安战战巍巍地从床榻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掌印,将它递到周穆的面前。
掌印是玉质的,外观看起来很滑稽,是个猪的模样。
周穆将视线从掌印上挪开,与周安双目相对,在老人复杂的眼中,他看到了慈祥,看到了遗憾,看到了希望。
他顿时如受雷击,记忆的阀门像是被洪水冲开,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时候的他调皮,经常闹得家中鸡飞狗跳,是周安跟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稍稍长大后,他开始热衷于木工,沉迷于奇淫巧技的世界里,经常一闭门就是几,这期间都是周安负责他的起居饮食。
周正病逝的那年夏,他浑浑噩噩地服完丧,便将自己锁在卧房内,好长一段时间。
其间周安几次拿着他喜欢的木刻来看望他,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怅然离去。
几个月后,他终于走出了悲痛。周安兴奋地迎接他,拉他畅谈,想要让他跟着熟悉家事,以便以后接管周家。
那是一个长夜,油灯燃尽,周安在讲,但他没听,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
敷衍了一个夜晚后,他像是中了邪,开始狂热于功名,整日跟着一些文人混迹,虽然常常因身份遭人耻笑,但他也自得其乐。
周安后来又找了他几次,一次次的碰壁,使他渐渐地对周穆没抱希望了。
也不知道是哪年哪开始,周安再也未提过让他来接手家事的话题。
在周安和周澜的保护下,他吃喝不愁,即便有时挥洒出大笔银子,周安也未唠叨劝,而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周穆回想起来所有事情,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以前的他,着实有点混账。
好在如今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挥洒无度,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梦里的一切,让他学会了“责任”二字。
“以前是子不懂事,让安伯过于费心了。”周穆挺直腰板接过掌印,看着周安的眼睛,铿锵有力,“如今我周家既遭贼人觊觎,也该轮到子为周家贡献己力了。”
“好,好,好,少爷既然有此决心,那老夫也就放心了。”周安连喊三个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像枯木逢春,原本苍老的面容上似乎焕发出一丝光泽。
周安,对周穆是无条件的信任,即便以往失望过很多次。
周安心情平复之后,又变得严肃,“昨夜家中遭逢变故,六大掌柜已经闻讯连夜赶回,现在应该都在正厅议事,少爷可去主持……阿庆,你快去将项管家找来。”
周安呼来刚巧进门的仆人,让他去找项管家——周家的副总管家,周安友人之子,名为项大牛。
仆人恭敬领命离去。
“此番事故,安伯可有怀疑的人?”周穆将掌印交给绿绮保管,问道。
周安摇了摇头:“贼人非常狡猾,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马脚。”
“那些和我们周家有过仇怨的家族或势力呢?”周穆皱了皱眉头。
“以前和他们都是打闹,不太确定。”安伯再次叹息,然后盯着周穆,出个让他觉得可怕的猜想,“少爷,我怀疑周正老爷甚至是周庭老爷,也是被贼人害死的。”
周正是他的父亲,周庭是他的祖父。
“老夫刚来周家时曾受到安老头的托付,秘密调查过当年的事情,事后发现其中有诸多疑点,充满了蹊跷。”柳郎中闻言应和道,他虽然来周家不过三年,但他知道的事情,连很多年长的老仆都不知道,“周庭老爷当年逝世时正值壮年,是因为积劳成疾,突然猝死在书房。
但老夫看过卷宗,了解到老爷当时的状况,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着手调理自己的身子,按理不会如此突然。
而周正老爷几年后也于壮年病逝,是心肺有恙,抱病已久。
但以老夫行走江湖之经验,了解到壮年就有心疾的人,其血亲大概有人也患了此病——但观周家,周庭老爷没有,老夫人也没有,二爷没有,三爷甚至还在习武,所以……”
“所以父亲和祖父都是死于谋杀。”周穆听着听着就愤怒起来,紧紧地握住了拳。
好狠的人,竟要害我周家三代。
“正是。”柳郎中点头,话已至此,他也没有再多的必要了。
“父亲和祖父都死于慢性毒药,这次三叔却死于烈性毒药,看他们明目张胆的行径,恐怕不会再藏着捏着了。”周穆咬牙,敌人离得越来越近,但他还不知道是谁,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袭来。
“少爷。”绿琦见周穆的表情有些狰狞,拉了拉他的袖子,让周穆回到现实中来。
周安见周穆脸色缓和下来,又开口道:“由于我早有怀疑,所以近年来对家里看管得很严,这次犯案应是家贼所为。”
“嗯,看来他们的手脚伸得很长,已经渗透进了我们周家。”
愤怒无济于事,当今之计就是要迅速查出家贼,然后整顿周家,以防备随时可能来袭的敌人。
“我这里有两份名单,其一是周家现下最值得信赖的人。”周安从床头枕下取出两张整齐但折叠很多次的纸张,“另一张是我曾怀疑过的对象,这个需要少爷仔细斟酌。”
周穆郑重接过两页纸张,这是周安多年的心血,想必他暗中调查了很久。
直接折开一张字条,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周穆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