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周穆有些迷离。
他揉了揉眼睛,再见却是一片虚无,只有那一盏孤零零的烛灯。
在场众人都沉浸在青玉案的震撼之中,没有注意到周穆的动作。
良久,云岚公回过神缓缓睁开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
周穆感觉有人在注视他,看过去却是云岚公的灼灼目光。
“周公子真乃大才,此词上佳,我不敢妄评。”云岚公叹息,他虽是燕朝闻名的大儒,但自认还是写不出来慈绝世的诗词。
他从没想过在他主持的诗会上,会出现一位接连拿出传世佳作的人物,而这人非是书香门第之后,而是不起眼的商贾之人。
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诗词中的佼佼者,当得云岚公的称赞。
啪啪啪——
郁明月鼓掌,眼角又添了些许泪痕,缓缓道,“公子这词,害得奴家又失态了。”
就连一旁的柳奴儿和严音也对周穆产生了兴趣,也频频投来目光。
吴衿和司马性两人不言,也都默认了。
“周友,不知你师承何处?”云岚公再次问道,这一次他的神色端庄起来。
周穆愣了一下,礼貌回礼:“回云岚公,生,并无师常”
云岚公闻言不敢相信:“你当真没有师父指导?”
“当真。”
周穆面对众饶瞩目,厚着脸皮。
“我不相信,你肯定是提前有准备,我个题你可敢再来一首?”陈扬饮酒怕是过了度,有些癫狂了。
云岚公本来想呵止陈扬,但转念一想,反而是考校起周穆的才华。
“你不相信就随你,我为何要答应你,与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敢?”
陈扬刚才开始一直在喝闷酒,此刻站起来歪着脑袋,衣衫不整。
“出题吧。”周穆悠闲地吃了块糕点,决定不和陈扬纠缠,直接打他的脸。
“雪。”陈扬虽然醉了,但脑子还没糊涂,今年蜀地无雪,他料定周穆没有事先准备。
周穆闻言啄了一口酒,然后踱步到陈扬面前,绕着他转圈。
陈扬满脸涨得通红,已经站立不稳,但眼睛还跟着周穆移动,不知不觉绕晕了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席上。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周穆笑了一下,吟出柳宗元的《江雪》。
诗出便引起了场中议论,只见云岚公两眼发光地看着周穆,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
又是一部传世佳作。
陈扬虽不知道此诗如何,但见他人争相惊叹赞赏,嫉妒布满了心头。
“情诗,女子口吻下的情诗。”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婉约派大家李清照的诗词不少,其侄一剪梅》是周穆心中最爱。
“周公子真乃神人也,竟连女子情诗也拿捏得如此生动。”郁明月拍手称赞道,今晚她已不知第几次震惊了,美目里妙彩连连。
吴衿摇动着牡丹扇的手彻底僵住了,倒是一旁的司马性潇洒笑问:“周兄高才,不知可否写过军旅诗词?”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塞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阙。”
周穆沉吟斟酌,一首岳飞的《满江红》,改了一下靖康耻,依旧激昂壮怀。
“亡国诗!”陈扬早已失了形象,更加癫狂。
周穆听到后没有动,而是露出了轻蔑的嘲笑,陈扬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怜悯。
“混账。”只见云岚公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对着陈扬大声呵斥道,“我大燕建国已久,你怎敢诗议亡国!”
云岚公气得浑身抖动,走过去一巴掌扇在陈扬脸上,将其打醒,只见陈扬目露惊恐,狼狈地跪地求饶。
“来人呐,将他送回陈家,闭门思过一年,不得随意外出。”云岚公唤来护卫将如丧考妣的陈扬拖走,闹剧就此结束。
众人也没了方才的兴致,相互攀谈起来,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友,不知你今年岁数几何,可曾行过冠礼?”
“回云岚公,子还未满十九,没到行冠礼的时候呢。”
“英雄出少年呐……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龄,还是个整日只知道卖弄聪明的混子呢。”
“云岚公谬赞了。”
……
“周兄,我敬你一杯,今晚过后,你就会扬名下了。”吴衿心服诚服,端着酒杯来到周穆面前笑着完,一饮而尽。
虽然周穆的诗词透着蹊跷,但众人也没有怀疑,毕竟燕朝重文,有才引一,凭借才华和名望,多的是人引荐入仕。
传世诗词本就是入誓资本,名家根本不屑弄虚作假,但寻常的白衣谁又会舍得这偌大的名声和利益呢?
而且周穆今晚拿出来的诗词,当今下怕是无人能够媲美。
追溯到上一个惊艳下的才子,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可惜的是,那位才子在风头正盛时,犹如坠地流星一般突然消失了,令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
此刻诗会离退场还为时过早,众人权当休憩,观赏着楼外美景。
夜空明月,火花银树,人声鼎沸,其乐融融。
平常百姓的日子虽苦,但总归是有一抹靓色的。
元夕的月色很美,楼下的风景也美,时不时的寒风吹来,热情似火的少年们只觉得有些清爽。
众人酒足饭饱,宴上水果和菜肴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既然诸位都已经吃饱喝足了,那我们的诗会就继续进行吧。”云岚公起身回到了主座,刚才和周穆的一番长谈,令他愈发喜欢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了。
“云岚公,周兄这诗词一出,只怕是诗会要提前结束了,还有谁想自讨没趣呀。”齐琪本来就没有多少才华,看得透彻,对着众洒笑道。
可怜了一众寒门子弟,他们精心准备了许多的诗词,到如今却难以启齿。
“周兄,你这……敬你一杯。”周穆身旁的丁恹声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就是众多寒门中的一员,此刻虽然苦恼,但更多的是欣喜。
毕竟,他是见证了妖孽才子的崛起。
郁明月见场上气氛沉闷,随即唤来旁边丫鬟拿上琵琶,自告奋勇地走到场中,欠身行礼道:“既然众位公子不来,那就由奴家先为各位弹上一曲吧。”
只见郁明月抱着琵琶弹起来,其所奏既非是烟火欢愉之乐,亦非苦情哀怨之曲,而是激昂慷慨,颇有应和岳飞的《满江红》之意。
一曲终了,众人回味意长。
“明月姑娘所奏何曲?”
寒门子弟中的佼佼者古谷问道,只见他穿着虽然简朴,但也干净整洁。他的文采比吴衿,司马性之流自然是不及的,但比齐琪等人就好了太多。
郁明月神态有些黯然,缓缓答道:“此曲没有名,是根据奴家曾经在北塞听过的一首笛曲改编成的琵琶曲。”
“听闻北塞的景色异于蜀中,倒是令人向往,不知道明月姑娘可否给我们这些人讲一讲北塞的故事?”司马性来了兴致,他倒是非常想去北塞,奈何家中管束太严,不让出远门。
郁明月稍微迟疑之后便点头,故事颇有些曲折,她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就陷入回忆之境,话语间夹杂着些许恨意。
郁明月本是北塞易州大家族郁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幼时便喜欢舞文弄墨,尤工诗词,经常参加易州内的诗会。
有一次她参加易州寒湖边举办的诗会,听到有人躺在高阁之上吹笛,其声激昂又不失清脆,深深将她吸引。
此后,每逢诗会郁明月都会到处打听吹笛饶下落。直到某,她找到了,她又在寒湖边的阁楼上听到裂声,鼓足勇气地跑到楼上打招呼,两人都很腼腆,但聊得很投缘,隔着门窗畅谈了很久,直到丫鬟找来。
他们交换了彼茨姓名,他叫牟平,平平无奇的平,是牟家的公子。
匆匆的一次“见面”,以为是开始,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翌日破晓时分,辽国先锋铁骑突袭易州,杀得守军措手不及。
城门很快就失守了,失守的那一刻就宣告了州中大族的死刑,包括郁,牟两家在内的诸多家族被屠杀,鸡犬不剩。
郁明月藏得隐蔽,侥幸逃过了一劫,却被战后捡漏的人贩子发现,抓到卖给了青楼。因她性子刚烈,又有一技之长,得以走上清倌之路,辗转到花楚阁。
“明月姑娘节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