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楼被火焰吞噬,摇摇欲坠。
天字冬号。
裴辙在这里杀疯了,他啥也不顾,不要命地攻杀,换来了一地的尸体。
他整个人像是“泡”过粘稠且腥味十足的血浴,看不到一点白净的皮肤了。
唰——
一剑杀死一个人,他佝偻着腰喘息,手中的长剑上有鲜血顺流而下。
“该死!怎么迷夜对他无效?!”
大管事低骂一声,他看着遍地的尸体,脸色阴晴不定。
迷夜,是他们迷夜赌坊特有的“毒”——不致死,但会让人精神恍惚。
所有黑袍人事先用迷夜训练过,对迷夜已有一定抗性,不会中招。
他们来之前服下了迷夜和血沸散,并将一部分包起来藏在嘴里。
这样在交手中,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迷夜洒在了裴辙的身上。
只要裴辙中招,有那么几次恍惚就行——窦庆手中的弩,才是杀招。
裴辙之前确也中毒恍惚过了,但似乎自窦长月死后,他就“醒”了。
或者说,他还没“醒”——恍惚就恍惚吧,他,不再需要理智。
“啊!”
又是一声哀嚎响起。
裴辙一个猛冲,出剑将一个黑袍人穿心而过,钉在燃烧的柱子上。
看着火焰爬上了那人的身体,他才抽剑回看,看向大管事。
经历一番厮杀之后,黑袍人一方只剩下大管事和傻傻发愣的窦庆了。
大管事见窦庆指望不上了,咬牙想逃走,但裴辙可不会让他如愿。
三步作一步,裴辙突然加速,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弹射而来,一剑刺出。
大管事早已吓破了胆,他想要抵挡,但他手中的剑如他的胆子一般无力。
锵——
有一把长剑脱手,还有一把长剑余势不减,直直地刺了过去。
噗嗤——
长剑没入大管事的胸前,他吐出一口血,最后一眼定格在了裴辙的脸上。
一团血污之中,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哐——
裴辙缓缓抽剑,大管事的尸体应声倒地,其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该你了。”
裴辙看着窦庆,声音淡漠。
窦庆如梦初醒,他和裴辙深深地对视一眼,吐出一口浊气。
呼——
窦庆伸手将披着的黑袍猛地扯了下来,里面还是一件黑色锦衣。
除此之外,一把弩,一把短刀。
他,最喜欢的便是黑色。
“是你。”
裴辙早有一些猜测,但见到了此人伪装之下的真面目,还是一阵恍惚。
是窦庆。
他亲手杀了他的亲姐姐。
“对不起。”
窦庆神色复杂,他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捏紧了手中的短刀。
裴辙不会接受他的“道歉”,因为他杀了窦长月,要道歉也是找窦长月。
唰——
裴辙持剑杀去,率先发起攻势。
锵——
窦庆之前没有出手,他一直在养精蓄锐,这时还是满状态。
轻轻一刀,显露出了他的修为。
五衍气境。
他的修为不如裴辙,但裴辙受伤,几近油枯灯尽,战力十不存一。
交手之后,窦庆占据了上风。
两人不言,默默厮杀,平手,什么都没有变化——除了这大火,越来越大。
噼啪——
轰隆——
长歌楼,某一处的柱子被烧毁了,导致了附近一大片面积的坍塌。
长歌楼大体上的框架还在,浓烟伴着大火,好似在一个熔炉之中。
天字包厢在楼上,他们向下的楼梯早已被大火吞噬了,留下一个火口。
如今楼内坍塌不断,更是断绝了他们从楼内走下去的可能。
两人清楚,也没有管这些,置身火场之中,他们并不急,只顾交手。
呼——
一股火浪袭来,窦庆感觉到身后的炙热,他手上的力气不知觉地加重了一点。
这一点,将裴辙的长剑击退了,也顺势在他的身上再添了一道伤口。
裴辙吃痛,但神经已麻木了,他没有吭声,反手将长剑再次送了上去。
锵——
又是一次碰撞,裴辙的长剑拿不稳了,他后退了三四步。
窦庆乘胜追击,再来一刀。
锵——
裴辙的虎口崩裂,他手上握不住了,长剑掉在了地上。
窦庆见状欺身上前,将短刀抵在了裴辙的咽喉处,但没有下手。
裴辙面无表情,视死如归。
“带阿姐下去。”
窦庆最终没有下去手,他丢下一句话,向门口的火焰中退了几步。
刚才那一段时间的恍惚,他回忆起和阿姐的时光,想了很多事情。
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初见晏生几人时,他当时被奇特的圣教真气所震撼,没有考虑后果。
有得,便有失。
“圣教真气来自于天……但天道无情,不以人移……你,想清楚了?
可能,你会付出一切。”
当时的他并不理解,他的眼中只看到了圣教真气的好处。
作为圣都地下赌坊的王者,窦庆一直有一个心病——便是他的修为。
他之前受过一次伤,导致经脉破损,修为停滞在三衍气境,多年寸步未进。
看着手底下的人(大管事)都到了五衍气境,而他还停在三衍气境。
这让自命不凡的他感觉到异常的难受,然后,他遇到了晏生。
接受圣种,他成了晏生的一枚“棋子”,修为也再次有了增长。
短短半年时间,他来到了五衍气境。
在知晓了圣种的奥秘之后,他的野心更加膨胀了,想要再进一步。
于是,他表现愈发积极。
这一次的任务是他争取的,早有准备,但任务目标是临时给出的。
见到窦长月那一刻,他才猜到了这一次任务的另一层含义。
农夫,是要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动摇了,下不去手,好在他可以“阳奉阴违”,只杀裴辙。
但,世事难料……
窦庆站到了火焰之中,他看着裴辙与“窦长月”,摇了摇头。
打败了裴辙,他证明了自己,证明了他没有失败,是一个“成功”者。
但,他终究还是错了。
他成了迷夜赌坊之主,是黑夜里的王者,但也在这个夜里迷失了。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选择当一个表里如一的纨绔,哪怕再混蛋一些都行。
反正,他的阿姐会为他擦屁股。
呼——
熊熊大火席卷了窦庆,只剩一道隐隐可见的人影,他依旧伫立。
无声无息,只有这一道人影。
错杀亲姐姐的痛苦,又岂是这区区火焰的灼烧能够比拟的?
他的痛苦,比之强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