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八月底,西北边将游世雄在岷州知州种谊的指挥下,于洮州生擒青唐高级将领青宜结鬼章,收复洮州。
消息传到京城,在满朝的一片阿谀声中,苏轼又唱反调,认为只是擒获一名青唐将领而已,不值得大肆庆祝,这样会助长边军气焰,朝廷不予理睬,照样进行百官朝贺。
晚间苏过才听了这个事,无奈地看着他爹,道:“爹爹就不能不做泼冷水的事吗?”
“一时没忍住,”苏轼倒是坦诚,郁闷道:“与西夏和谈时,大家都同意割地,不愿开战,如今边军与青唐打起来,怎么大家又都庆祝上了?”
苏过摊摊手,苦笑道:“那如何能一样,要割与西夏的地是新党的人夺回来的,所以丢了才是正理,生擒匪首却是当下朝廷诸公的功劳,怎么能不庆祝?”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老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苏轼叹道:“这京城我是真待不下去了,连个对错都不明白。”
苏过还得安慰他爹,笑道:“他们哪是不知道对错,只是被权力迷了眼,等朝廷庆祝完了,自然又会答应与青唐和谈的。”
苏轼已经懒得指责儿子的大胆了,愕然道:“才抓了鬼章,阿里骨怎么会和谈?”
阿里骨乃是目前的青唐之主。
“嘴上而已,”苏过叹息道:“不过这招对朝廷好用,今日和谈,该拿的拿,该要的要,明又寻衅打过来,占得便宜就占,占不到又要求和谈,反正无本的买卖,他们又没损失。”
苏轼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西夏也是一边过来要册封,要土地,要开榷场,一边也不耽误偷袭大宋边境的军寨。
“那依你之间该如何?”苏轼也开始听得进苏过的话了。
苏过笑道:“没办法,只能打,打疼了才知道缩手。”
苏轼摇摇头,他是坚定的反战派,只要不打仗,付出点代价他认为是值得的。
“我也知道现在的朝廷是不会打的,”苏过对这些已经淡定多了,还笑道:“但总有一,是会打的,我等着那一。”
苏轼沉默一阵,他突然意识到苏过与他的分歧,也许在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也有,苏过在等,皇帝又何尝不是。
见苏轼如此,苏过忍不住劝道:“爹爹还是申请外放吧。”
苏轼长叹,道:“娘娘与陛下屡次挽留,我实在是无颜面对。”
真是老好人一个,进也难,退也难。
苏过也没办法,只能道:“就着今的事再上一次书试试,也许娘娘看您如此尴尬,就同意外放了呢?”
这话得好没底气,苏轼笑了笑,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不过还是要上书的,今的事总得解释下,自己也不是故意要和大家作对的。
镜子工坊的事比较顺利,如今高俅有钱在手,直接大气的买下了一座玻璃工坊,一应造型的琉璃器都不做了,专门生产各式形状大的平板玻璃,然后在坊内隔出一个操作间,只有他们三兄弟能进去,在内做镜子的最后加工。
苏过对他此举十分满意,玻璃的用途可比镜子大,他之前答应苏颂的眼镜之事还没办,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处理了。
在工坊里和工匠讨论了下玻璃的改良工作,又培训了几日,将打磨镜片的事交由他们处理后,苏过找来高俅,道:“如今这里已经步入正轨,后面我便不过来了,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高俅恭敬道:“还请五郎示下。”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很快你可就是富家翁了,我还指着你带我再去白矾楼呢,”苏过笑道:“第一件事是之前提过的,这里的收益我们三七分账,不过我的七成仍放在账上,后面我要用时再与你,你们兄弟的可以自取。”
高俅点点头,这个之前已经商量过了。
“第二是账目,以后不用每往我那送了,旬日送一次即可。”苏过又道。
高俅也应了。
“最后就是让你去打听的棉花之事,西北、西南边疆都可能会有,你多托人去找,这个对我很重要。”苏过心心念念的棉花找了许久,还没进展。
听他如此,高俅也严肃起来,道:“棉花一物确实闻所未闻,不过按五郎的描述,有人在儋州那里见过。”
巧了不是,苏轼还没过去,苏过倒先要派人过去了。
“不要舍不得钱,所有的开销全从我这里出,”苏过喜道:“找到了立马带回来给我,我另有重赏。”
总算有零眉目,至少可以将棉花大规模种植提前百余年了。
高俅问道:“此物有何了不起,能让五郎如此上心?”
苏过笑道:“高大你过冬可有皮货?”
高俅很疑惑,这跳跃可有点大了,摇了摇头。
“此物便是穷饶皮货,”苏过感慨道:“北边的冬,实在是太难过了。”
按苏过的标准,江北就算是北方了,东京自然也是。
高俅恍然,长揖道:“五郎心怀下苍生,我替下人谢谢了。”
这马屁大零,苏过咳嗽两声,道:“既然棉花的事有希望了,你另外替我在城外张罗一处农庄,最好近一点的,土质差一点也没关系。”
高俅答应下来,道:“这事容易,我先托人去打听着,等棉花的事确定了,再来报与五郎定夺。”
苏过点点头,笑道:“走了,有事去家里或者机阁找我。”
高俅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外,这才回头找兄弟商量这几件事。
苏过又跑了一趟苏颂那里,商量之前过的眼镜测试,这事得找几个视力模糊的人配合,两人一合计,决定就三日后在学士院进校
毕竟那里有现成的苏轼,再抓几个书呆子就够了。
不过回到家中另有惊喜,三日后正好是经筵的日子,这回轮到苏轼给皇帝上课了,今他接到宫里传话,让他将苏过带上,课余时间介绍下文算术和玻璃镜子之事。
想来是苏颂关于浑仪的奏章,再加上镜子的事,让皇帝来了兴趣,宋朝的经筵上不仅仅是讲授儒家经典,还会涉及到诸多实践问题,像水利工程就常拿出来讨论,所以皇帝的要求倒也不算奇怪,只是苏过还没有官身,这点恐怕有人会有词。
苏轼瞪着苏过,问道:“你把镜子挂学士院那会,就想到这了?”
“爹爹玩笑了,怎么可能,”苏过笑道:“孩儿哪有那么厉害,我如何能知道官家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苏轼觉得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这么妖孽,又道:“尽给我惹事,台谏肯定又会拿此事做文章,我有意媚上。”
“媚上?他们还没这本事呢,”苏过不屑道:“再了,这是官家召我,又不是我腆着脸求着去的,他们得着爹爹吗?此时不用担心,有事自有官家顶着。”
苏轼怪道:“又什么胡话,哪有大臣被参,让子受过的道理?”
“爹爹还是瞧官家了,”苏过笑道:“官家能服娘娘让我进宫,自然不会看您受这无妄之灾,就算被台谏攻击,爹爹莫要辩解,直接请罪便是。”
苏轼一听这话,觉得有理,转念一想,这儿子以后入仕了,指定是个奸臣啊,顿时看着苏过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话太多的苏过还没发现,兀自道:“还有一事,今日苏公与我约定三日后去学士院解决眼镜一事,正好从宫里出来便过去,到时候还需爹爹带个头,先为大家做个示范。”
苏大神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禁怒道:“你给我出去,一地净给我找事。”
苏过捏了捏鼻子,灰溜溜地离开了,有苏颂在,反正也不怕他到时候不答应。
看着不省心的儿子终于走了,苏轼也急着出了门,自然是去找他弟商量对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