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面红耳赤的苏过总算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他知道琴操没有缠足。
因为这也太明显了,从走路姿势就可以看出来。
苏轼笑道:“难得看你急上一回,这下我舒服多了,你且继续往下你的道理。”
苏过对这促狭老爹也是没办法,接着道:“缠足一事十分残忍,无辜的四五岁儿,遭此罪过,只为长大了取悦他人,何其不公。”
缠足是为了不让女子逃走,那是后面引申出来的法了,起初就单纯是因为男性的审美。
苏轼点点头,道:“缠足之痛我也知道的,但我填词一事,只是恰逢其会的游戏之作,并不是要鼓励这种行为。”
苏过自然知道他老爹是什么人,不过还是坚持道:“爹爹是如何想,别人未必知道。可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首词传出去,爹爹就是缠足一事的帮凶。”
苏轼有些不高兴,毕竟又当着外饶面被儿子落了面子。
琴操见状,解围道:“官人这话过了些,这风气是从宫中舞女开始,再传到东京富贵之家,而后才有了民间争相效仿之举,与学士并无直接关系。”
苏过知道传到今是与苏轼无关,但是以苏东坡的影响力,后面有没有关系就很难了。
至少黄庭坚和秦观也写有描写裹足脚的词,苏轼就很难撇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苏过不肯退让,继续道:“爹爹何等人物,所填之词世人无不争唱,何况这等艳词,本就是歌舞时常用的,日后此风盛行,焉知不是此作推波助澜?”
苏轼也不是听不进劝的人,道:“既如此,把这首词从集子里删去便是。”
苏过要的肯定不是这个效果,又道:“还请爹爹上书,奏请下诏,在民间严禁此事。”
“这等事我如何?”苏轼不愿意。
他可以不鼓励也不支持,但要他为这个事向朝廷请命,也太不庄重了。
苏过也有准备,又道:“我闻程正叔便反对缠足,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要求族中女子不缠足、不贯耳。”
贯耳是指打耳洞,戴耳环的装扮。
知道他爹和程颐不对付,所以苏过故意刺激他。
苏轼果然道:“程颐一介腐儒,何曾看过掌上舞,想来都不知缠足为何物,定是谣传。”
“不,是真的,”苏过道:“此事让我对程正叔的印象大为好转,他虽然迂腐,却有同理之心,不愿看到女子受此折磨,幼年忍其痛,长大了又不良于校”
苏轼又想了想,准备程颐只是凑巧恪守了《孝经》里的那句话而已,并非是同情女性。
这时琴操突然道:“官人为何如此纠结此事?”
苏过笑道:“我不愿这首词成为爹爹的污点,若干年后,等大家开始唾弃缠足这种行为,爹爹势必会背上骂名。”
苏轼一愣,道:“那我再写一首词谴责这种行为就是了,为这种事上书岂不是让人笑话。”
“谴责是可以将爹爹摘出来,但我觉得不够。”苏过恳切道:“下多有贪图高门富贵者,势必会强迫自家女儿缠足,好嫁入豪门,长此以往,风气已成,绝非国家之福。”
苏轼点点头,这个他可以想象得到。
苏过又补充道:“若我有姊妹,爹爹也定不会为了取悦她未来的夫家,而逼她行此缠足之事吧?”
“那是自然,”苏轼立马道:“我宁愿她不嫁,也不愿她遭这个罪。”
苏过趁热打铁,笑道:“那便是了,世间多有愚人,如果不由律法明令禁止此事,四五岁儿遭罪者,不知凡几。”
苏轼妥协了,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是个瞎子这个事,道:“如今我在此养病,想上书也得等等了。”
见老爹终于松口,苏过喜道:“爹爹愿意就行,也不急于一时。”
其实苏过是有私心的,若只是为这个事上书,找有五个女儿的苏辙无疑更合适些,他也比他哥战斗力强,而且更古板,更看不惯这种事。
可苏过想趁机为他爹洗掉这个污点,所以才劝了这半。
一旁听了半的佛印笑道:“五郎却是一副好心肠,往日只听学士你多有异于常人之处,今日这事,令老僧大有改观。”
苏过幽怨地看了一眼他的无良老爹。
苏轼笑道:“哪有此事,我都是五郎行事出人意料,结果却总还不错。”
几人笑过,揭过此事,开始聊起杭州的旧闻来。
苏过目的达到,就不愿意听他们闲扯了,找个由头离开。
然后自去王夫人处闲扯。
佛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学士得子如此,可喜可贺。”
苏轼则叹了口气,道:“是喜是忧,尚未可知。五郎看着和善,也好话,可他心里到底如何想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琴操则道:“官人愿为世间女子发声,我看便胜过大多数道貌岸然之辈了。”
立场不一样,所以评价不一样。
缠足之事,首先受到逼迫的其实就是自被卖入教坊的女子,为人父母多少还是会心疼孩子的,老鸨可没有那善心。
佛印笑道:“学士到底在担心什么?”
“怕他成为王介甫那样的人,”苏轼道:“他一直隐忍不言,但我知道他一直不认同现在的朝廷。”
涉及到政治,其他两人也不好再。
苏过这边,王夫人开始问起他的婚事了。
范家娘子的丧期已过,两人成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毕竟手续繁多,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苏过算了算时间,朝廷的分配诏书估计再有两个月就会下来,可是自己在离京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这么一来,婚期倒是个问题了。
王夫人道:“当初急着见人家娘子的也是你,如今怎么又犹豫了?”
“我这还有些事急着要办,”苏过苦笑道:“我要先回杭州一趟,顺道还要去一趟润州,回来后朝廷的诏令就该下来了,就算来得及成亲,也是立马就得去外地上任了。”
王夫人不解道:“为何非得去外地,留在京中不好吗?”
他当然可以和苏轼当年一样,拒绝第一份看不上的工作。
可苏过不愿意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