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比往年来的都要早一些,本该是深秋的季节,京城中却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
清晨,当百姓打开自家屋门的时候,整片大地已经变的银装素裹了。
孩子们见到这场大雪显得无比开心,纷纷嬉笑着跑上了街道玩耍,而大人们却是满脸愁容的,劝着自家的孩子心一点。
冬雪一直是无数文人雅士喜好的诗文题材,然而却是普通百姓们最厌恶的风景。
冬向来都是穷苦人家最难熬的日子,降温不但意味着要多烧柴火,同时也意味着街头上的活计也会变少,一边是多花钱买柴火,一边是收入减少,这一反一正就会使得穷苦百姓们苦不堪言。
伴随着这场初雪一同到来的,便是从梁州传来的噩耗了,当帝国这场内乱的消息,在京城之中传开的时候,满城皆惊!
帝国近来经受的连番变故,让本来繁华的帝都,看上去也有一些萧条,街道上除了为了生计奔波的百姓,就连商队也失去了踪影。
……
“公子公子,快点起床啦,你看外边下雪啦,白茫茫的裹满了院子,好漂亮啊。”
正在陆离沉浸在清晨的美梦中时,青竹开心的端着脸盆走进了卧室。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也跟着吹了进来,陆离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将被子往脑袋上扯了扯,这才嘟囔道,“青竹赶紧关门,不就是下了一场雪嘛,有什么好大惊怪的,喜欢雪啊,以后有机会的话,公子我带你去西北关外转转,那才叫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净瞎,公子你又想骗我,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也没有听人过有手掌那么大的雪花啊。”罢,青竹还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到青竹这副可爱的憨憨神情,陆离没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公子我在床上是从来不假话的,尤其是对姑娘。”
“疼疼疼……”
主仆二人嬉闹了一会,陆离才艰难的爬出了被窝开始穿衣服,青竹将一条热毛巾递了过去,便去蹲在火盆边添加炭火了。
“公子,西北的雪真的有那么大吗?那里会不会很冷啊。”
见这个丫头还在琢磨雪花的事情,陆离打着哈欠没好气的道,“当然冷了,关外的冬不仅是雪花大,就连寒风也都像刀子一样,你知道吗,那里的风雪是能把饶耳朵吹掉的。”
话间,陆离还有意无意的盯着青竹的耳朵看了一眼,看到陆离的这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姑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引得陆离一阵哈哈大笑。
“哼,又骗人!我就知道,公子下了床就没有一句实话。”
“哎哎哎~,你胡什么呢,你可不要败坏公子我的名声啊,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陆离向来都是童叟无欺的。”
闻言,青竹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嘴里啧啧的嘟囔道,“琴、棋、画三位姐姐可是都跟我过的。”
“嗯?她们过什么?”
青竹所的琴、棋、画三位姐姐,便是上次被张二河,执意从鬼市里买回来的那三姐妹,陆离为了好记,就用她们擅长的技艺,为她们起了名字,分别叫作琴儿,棋儿和画儿。
“她们……公子的嘴,骗饶鬼。”
青竹的话刚一出口,陆离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青竹看着陆离这副尴尬的神情,只能强忍着笑意。
“哼,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看我平日里就是对你们太过放纵了,现在都敢在背后编排起主家了,以后再敢乱,通通家法伺候。”
“公子是人好心善,姐姐们才敢这样的。”
“那倒也是,哎哎哎,不对啊,你别以为夸我几句,这事就能揭过去了,我给你公子我可记仇……”
看到陆离这副夸张的神情,青竹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陆离裹好貂裘这才叹了口气道,“不过这次啊,我还真的没有骗你,塞外风沙犹自寒,那可不只是而已的,那里每年冬都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人,那是一片连庄稼都长不出来的真正苦寒之地。”
话间,陆离的思绪也被牵扯回了那座康定土城,而青竹却是想不出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都百姓穷苦,可是穷苦和穷苦也是不一样的,京城里的穷苦百姓,多数还是能烧得起柴,吃得饱饭的。
而关外的穷苦百姓,那就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陆离犹记得,有一次他去往一位战死的袍泽家中送干粮。
那也是一个风雪,陆离在院门外敲了很久,见到许久无人应答,他担心袍泽家中发生意外,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
直到他踏入房门时,才看到一个佝偻的中年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陆离本想放下东西就离开的,只是拗不过中年汉子的好意,只能跟随他先进里屋暖和一会。
进屋以后陆离才看到,炕上正蜷缩着他的老婆和三个孩子,薄薄的被子,冰冷的土炕,全家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询问过后才得知,整个家中只有男人身上这一件不算厚的冬衣,只有谁出门,这件衣服才能轮换着穿。
而土炕下面的炕洞之中,甚至连点柴火燃尽的灰烬都没有,全家人过冬唯一方式,就是靠着炕上那条薄被,硬生生的挨过去。
至于能不能看到来年的春,那就只能祈祷自己的八字够不够硬了,因此在那里,每年冬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在自家炕头上,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种情况被人发现时,往往是一家几口,已经在炕上被冻成硬邦邦的尸体了。
听到陆离这一番讲述,青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以前鬼城的生活,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苦了。
“那公子以前的生活也这么苦吗?”
话刚一出口,青竹就想起了,她为陆离洗澡时看到的那一身伤疤。
“公子身上的伤……”
还不等青竹把话完,陆离便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