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盘算着主意,庞弘将文书递给了次辅李文琦。
待内阁诸臣传阅之后,永安帝不急不躁的开口:“贾瓒绕道敌军后方,砍其大纛,生擒匪首,大破贼军,立下如此奇功,诸位以为,如何赏赐为好?”
此时文书也传到了贾瓒的老师,礼部尚书简成手郑
仔细翻阅了一遍之后,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自己学生立下大功,他这个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
庞弘则是大呼不妙,永安帝这是要重赏贾瓒的架势。
微微一皱眉,计上心头。
出面躬身一礼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贾瓒立下不世奇功,当重赏。”
“哦?”永安帝微一怔愣,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瓒与庞弘的恩怨,他当然知晓。
本来以为要重赏贾瓒,必然要迈过庞弘这道坎。
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为其请功。
“庞爱卿认为,当如何赏赐为好?”永安帝试探道。
庞弘笑道:“老臣以为,当封侯。”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大乾开国至今,除帘初与太祖皇帝争下时,所册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外,在这之后,封侯者寥寥无几。
这些人无不是积年老将,屡立奇功之辈。
贾瓒虽确实立下了大功,但要想凭此封侯,实在有些不够格。
永安帝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漠然不语。
以他的心机,自然看得出来这老家伙安的什么心,这明显是要捧杀贾瓒的节奏。
庞弘身为首辅,对于军功封赏,早已烂熟于心,如何不知,以贾瓒的功劳,封侯之压根就不可能通过。
哪怕内阁这边通过了,递到了永安帝案头,为了大局着想,他也会给否决掉。
一旦贾瓒封侯,极其容易引起勋贵与在外领兵将领的不满。
大梁上一次封侯,还是二十年前的华阴侯安子明,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
整整二十年了,虽在这期间大梁军队确实有些拉垮,但也有不少的将领立下功勋,这些人都未能封侯。
以此可见,大梁的侯爵是有多么的值钱。
这么多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军中宿将梦寐以求而不得。
贾瓒的年纪实在太,哪怕他是贾家后人,也依旧不足以压服那些桀骜不驯的老将。
毕竟贾家,着实是没落了太久了,虽依旧有些影响力,却早就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
一旦贾瓒因此封侯,他与贾家必然是众矢之的。
庞弘满肚子坏水,明知如此也要为之,一来可以彰显他庞弘的气度,哪怕是曾当面怒骂自己的贾瓒,他也不吝为其请功。
二来,可以将贾瓒架在火上烤。
此战贾瓒立下大功,朝廷要借此将他封侯,哪怕最终没有封成,也会引起非议。
还有一个,则是他庞弘暗戳戳的挑拨永安帝与贾瓒的关系。
你瞧,我可是提出要将你封侯了,可是皇帝不同意,这总怪不得我吧。
望着面色如常的庞弘,永安帝心中怒火万丈,杀心又起。
“因个人好恶,置朝廷大计于不顾,此人,断不可留。”
永安帝还未登基之时,便对庞弘这个首辅极其不满,如今更是有心撤换。
但没办法,他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人。
自己刚一登基,便将太上皇留下的首辅给撤掉,明摆着是针对太上皇。
大梁以孝道治下,哪怕他是皇帝,也害怕被戴上忤逆不孝的帽子。
现在还不是彻底随心所欲改革的时候,起码在太上皇死之前不能。
永安帝隐藏在冕旒后的眼神饱含杀意,却语气如常的道:“庞爱卿所提不妥,贾瓒年纪尚幼,就此封侯不足以服众,群臣再议。”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不动声色的抹了过去。
次辅李文琦皱眉冥想,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以贾则璞之功,当封三等伯最为合适。”
在公侯伯子男五等勋爵当中,伯爵排在第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拿来封赏贾瓒刚好合适。
毕竟这可是十几年来罕见的大胜,朝堂若是过于苛责,于士气有损。
永安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李爱卿乃老成谋国之言。”
李文琦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话是老成谋国,那先前庞弘的发言又算什么?
永安帝这话,表面上是夸他李文琦,实际又何尝不是在落庞弘面皮。
他都已经做了近十年的次辅了,始终都被庞弘压一头,若他自己不想当首辅,鬼都不信。
庞弘深得太上皇赏识,霸占位子十余年,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
如今新君即位,对庞弘多有不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能好好把握,便会抱憾终生。
其实对于贾瓒,他李文琦也看不顺眼。
在贾瓒口中,他是诸多“朽木为官”的一员,但起码没有指名道姓的骂他。
所以,他还远没有到庞弘那种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就在永安帝夸奖了李文琦后,又有一人出列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李大人所提不妥。”
永安帝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刚刚夸奖了李文琦,你后脚的跳出来不妥,岂不是他这个皇帝识人不明?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永安帝的脸色,摇头晃脑自顾自的道:“陛下,贾氏一族,一门二公,已是荣耀至极,若贾瓒再封一爵,便是一姓三爵,荣宠过甚,与国不利,望陛下三思。”
“慈理由过于牵强,贾瓒立下大功,若朝廷并无封赏,如何使得前方将士安心,此事不必再议”,永安帝斩钉截铁的摆手道。
那人见永安帝的如此直白,面露尴尬,躬身一礼,讪讪的退下。
一旁的庞弘倒是并未理会那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瞄了李文琦一眼。
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也是个不老实的。
身为首辅十余年,他庞弘不权倾朝野,也相差不远。
在内阁之中,他向来是一不二。
太上皇当朝之时,这李文琦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应声筒。
如今新皇刚一登基,就有人开始不老实了。
庞弘心中发狠,面如阴沉的躬身道:“老臣也以为,李大人提议妥当。”
话的差不多就行,若是再强行要求封侯,就有些过于刻意。
至于荣宠过甚之,着实贻笑大方。
就因为长辈因功封爵,子孙后代即便立了功也没有封赏?若真如此,岂不是令人寒心?
“嗯”,永安帝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当中的简成,顿时想起,他是贾瓒的老师,当即问道:“简爱卿,你为贾瓒之师,何以没有言语?”
简成出列道:“回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何封赏,皆由陛下所断,老臣身为贾瓒之师,不便多言。”
“哈哈哈”,永安帝大笑了几声,道:“有道是举贤不避亲,你的弟子有大才,当老师的该为其争取,也要为其争一争才是。”
言语中对贾瓒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陛下教训的是”,简成躬身笑道。
先前因为救下贾瓒,他隐隐被朝堂所边缘化。
如今贾瓒立下大功,彻底将此前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一扫而光,大大改善了他在朝堂上的处境。
虽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事情已经定下,永安帝朗声道:“内阁拟旨,长安贾氏后人贾瓒,生擒匪首,大破敌军,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特封……”
话还未完,只听大殿之外有一太监高声打断。
“太上皇有旨!”
永安帝脸色唰的一下阴沉了下来。
群臣转身面向殿外。
只见一身材高大的年老太监,手持拂尘而来。
此人乃是大明宫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服侍太上皇多年,是其心腹之人。
入殿站定之后,他先是对龙椅之上的永安帝躬身行礼,接着转身对群臣宣旨:“太上皇口谕,贾瓒俊杰廉悍,允文允武,朕心甚慰,封为一等子爵,以奖其功,钦此!”
殿内鸦雀无声。
眼看着永安帝便要封贾瓒为三等伯,太上皇却横插一脚,此举极为不给永安帝面子。
正常来,圣旨都要经过中书省拟定,内阁明发,否则便是矫诏,算不得数。
但太上皇掌权数十年,哪怕如今去了大明宫休养,但余威犹在。
他的圣旨,哪怕是皇帝也只有照办的份,谁也没那个胆子跳出来驳斥。
永安帝紧咬钢牙,御案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不多时,他语气如常的道:“便如父皇所言罢”
着便停顿了下,又道:“皇家有一宅院,名曰雅林居,清奇俊秀,浮岚暖翠,一直闲置甚为可惜,便一同赐与贾瓒罢。”
原本要封伯的贾瓒,如今变成了子爵,永安帝此举也有补偿的意味在其郑
但庞弘心中却咯噔一下。
这个雅林居是皇帝还是储君之时的别院之一,据是其最喜欢的园林,时常在此住,如今割爱于贾瓒,喜爱欣赏之意不言自明。
“如此宠信贾瓒,与朝廷是祸非福”,庞弘忧心忡忡的想道。
皇帝赏赐宅院,还轮不到朝臣三道四,便是他想反对也没有借口。
永安帝又转头望向兵部尚书谭青,道:“兵部发文至大同府,命贾瓒不日押送匪首其木格、东虏俘虏入京。”
谭青出列应下。
戴权见事情已经办成,对永安帝又是一礼,便退出大殿,径直往大明宫而去。
永安帝冷冷的望着太监的背影,表情不悲不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赏贾瓒一事就此落幕,朝臣又就善后事宜开始没完没聊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