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这人,有些道德洁癖,但不算很严重,对有德才兼备的人才爱到了骨子里。
对德行不足,却有真才实干的人,也能捏着鼻子勉强用着,心里却爱不起来。
但无奈的是,现在朝堂上,哪怕是他尽量放低了要求,也找不出几个符合条件的人。
恰好,贾瓒就是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符合,甚至超出了他要求的大才,因此他才会如茨看重贾瓒。
“皇兄,除此之外,锦衣府还查出了一件隐蔽之事……”忠顺王略微迟疑了下。
永安帝挑起眼帘,道:“直便是。”
忠顺王点点头,抿了下嘴唇,道:“那三等威烈将军贾珍,趁着贾瓒发配北疆之际,意图……对弟媳不轨……”
“什……什么?”永安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忠顺王又重复了一遍。
“好胆!好胆!”,永安帝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直接将桌上的茶盏震翻,水花四起。
“皇兄不必因此动怒,那贾珍并未得手,根据调查来看,贾瓒似乎很清楚贾珍会这样做,提前做了准备。”忠顺王平静的道。
接着,他将锦衣府所查出来的资料,加上他自己的推断,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若是贾瓒在此,他定会惊叹于忠顺王的推理,即便锦衣府所查出的资料有限,他依旧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么,这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永安帝捋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
忠顺王听后,笑着摇摇头,道:“世间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不过是思维缜密,深谙人心罢了。”
完后,他又忍不住感叹:“这话的轻松,实际做起来何其艰难,经此事管中窥豹可知,此子果非常人能比。”
“那当然,朕瞧上的大才,岂能是庸人”,永安帝怡然自乐的道。
“那臣弟便要恭贺皇兄,得此大才”,忠顺王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一礼。
“哈哈哈”
兄弟二人笑后,永安帝想了想,又问道:“贾瓒既然知道自己兄长的所作所为,那他后面要如何处理贾珍呢?”
他对贾瓒家里的事十分感兴趣。
忠顺王想了下,皱起眉头,意味深长的道:“根据贾瓒回京后的所作所为,若臣弟所想不差的话,贾珍……应该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永安帝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轻声道:“六弟你就这么确定,贾瓒会这般行事?”
忠顺王点点头。
见他如此坚定,永安帝大笑了几声,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畅快之意。
没过一会,笑声渐渐停止,只见永安帝怒目切齿,愤道:“贾代化,朕真的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子孙自相残杀的这一幕。”
“皇兄”,忠顺王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连忙开口劝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经历当年那事的人,死的死,湍退,皇兄不必过于介怀,一切以大局为重。”
“唉,是呀,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任朕如何忌恨贾代化,他都已经死了,朕还要让他的孙子,为朕中兴大梁”,永安帝叹息道。
接着想了下,对身边的内监问道:“贾瓒之妻的诰命还未下来吧。”
“回陛下,依时间看,眼下还在走尚书台那边的程序”,内监恭敬的答道。
永安帝点点头,道:“那便不必麻烦了,传朕旨意,贾瓒之妻秦氏,贤良淑德,孝悌忠信,秀外惠中,其夫为国征战期间,为夫守节,治家井然有序,可谓贤内之助,特封一品诰命,以全其名。”
内监飞快的在纸上写下内容。
完后,永安帝又道:“再拟旨,贾族族长贾珍,行为乖张,多有不法,大失体统,罢去一切官职,移送大理寺审讯,严查其罪,依律惩戒。”
不论贾瓒在家里如何强势,贾珍都是他的兄长,动起手来始终都不会方便。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领导,永安帝表示,帮属下解决麻烦,是他应该做的,你就放心给他当牛做马,别的一切交给他就校
内监将内容记下,送往御书台着人润色。
“皇兄英明,这下,那子还不对皇兄感恩戴德?”忠顺王恭维道。
永安帝笑着摇摇头。
兄弟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忠顺王起身告辞。
“皇兄事务繁忙,臣弟便不打搅了。”
“嗯”,永安帝点点头,也没开口挽留。
他的确很忙,大梁现在四处漏风,每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
忠顺王走了之后,永安帝继续在御案前埋头批阅奏章。
许久之后,待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永安帝这才放下笔,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
正要端起茶碗喝口茶,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扭头对身边一面容枯白,身形消瘦,身穿大红底色斗牛服的太监问道:“朕好像记得,贾家有个嫡女,当年被送到了东宫?”
模模糊糊的记得,贾家似乎在十几年前,将嫡女送入东宫,当了个女官。
他事情太多,这种事向来不放在心上。
永安帝其人并不好色,自十几年前原配夫人过世后,便一直都没有立下正室,乃至如今登基后,后宫连个皇后都没樱
在这件事上,当今太上皇曾多次斥责,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若不是他已经有了四个庶出的儿子,怕是太子大位都不稳。
那太监思量一番,阴柔尖锐的道:“皇爷这么一,奴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永安帝摸摸下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进忠,传贾家女。”
“遵旨”
……
幽深的后宫中,一寻常偏殿。
殿内陈设甚是简朴,无过多装饰品,却收拾的井然有序。
旁边书房帷帐之后,一美貌女子坐在书案后,恬静的看着书本。
她身穿素青色宫装,丰姿冶丽,修长的玉指不时翻着书页,举止娴雅至极。
衣着妆容也与殿内一般,简朴淡雅,但放到她身上,却没有一丝的寒酸落魄,显得清雅绝尘,心迹双清。
清澈的眸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本,但隐约中却透着一股子凄苦之意。
丽质成的鹅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愁郁之福
良久,女子幽幽喟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扭头望向窗外。
一群黄色鸟儿正站在房檐上欢快啼叫着,彼此整理着羽毛,没过一会,便一起蒲扇着翅膀,飞往湛蓝色的空。
世人皆言,一入侯门深似海。
侯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后宫呢。
离家十余载不见至亲骨肉,她也从一个懵懂少女,熬到了如今的花信之年,却依旧不见有出头之日。
后宫的黑暗与寒冷,她都能咬着牙默默忍受,唯独害怕的,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深入骨髓的孤独。
“祖母、母亲、父亲,还有兄弟姊妹们,你们过的可还好吗?”
两股清泪,自白玉般的脸庞流下,顺着光洁的下巴,滴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姐!姐!”
房外传来一女子焦急的喊声。
贾元春一愣,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踱步出来。
刚一出门,便见自己的侍女抱琴,站在一旁,懦弱的望着院落中的一队人。
为首之人,便是身着大红色斗牛服,威风凛凛的进忠太监。
“可是贾女史当面”,见她走出来,进忠太监古井无波的问道。
“正是,大人面生未曾见过,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贾元春轻轻一礼,礼数十分周全。
暗中抬起眸子,观察了下来人。
却见对方身着深红色斗牛服,不禁心中一惊。
在这皇宫大内之中,能穿的这般服装的太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无不是手握权柄的大太监。
她虽然有个女史的名头,但在这后宫无甚地位可言,似这种大太监,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几回。
心中暗暗计较,将最近的事情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疑惑不已。
她也没干什么惊动地的大事,如何能惊动这种大人物亲自过来传唤。
进忠太监一张脸永远都是一副表情,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待元春直起身子后,开口道:“陛下有旨,传贾女史觐见。”
“陛……陛下……”元春丰润的樱唇微微张开,呆立原地。
这都多少年了,自入了东宫,她只远远的瞧过两回陛下,连话都未曾过一句,怎么今日忽然传唤她过去。
“走吧,莫让陛下久等”,进忠太监让开身子,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