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撩起长袍下摆,正要步下阶梯,却后身后一道阴柔的声音叫住。
“王大人且慢!”
回头一看,只见身着大红色斗牛服,手持拂尘的进忠太监站在大殿门口。
“见过李总管”,王子腾不敢托大,转身一礼。
进忠太监点点头,道:“王大人,陛下有旨,命王大人尚书房问话。”
言罢,他侧身伸出手来:“王大人请。”
王子腾不明所以,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与进忠太监一起前往尚书房。
距离他们不远处,贾瓒面带笑意的望着二饶背影。
开始了,要开始了。
晋商的事,皇帝是不会派他过去的,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虽然贾瓒现在声名鹊起,深得帝心,但资历终究不足,这等事情,怎么数也轮不着他。
只是他没想到,最终竟是王子腾成了这个倒霉蛋。
晋地现在大旱,虽然朝廷已经拨付了赈灾银子,但依照大梁官员的常规操作,这笔银子最终用在赈灾上的,十两能有二三两便已经不错。
灾荒已经不可避免。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子腾带着兵马去抄晋商的家,人家不得跟你拼命?
公然造反,估计这群人没那么大的胆子,但暗中使绊子还是可行的。
比如,趁着灾荒,资助一些豪杰?
又比如,晋地闹起叛乱后,派人去关外跟东胡人通气?
总之,现在的晋地就是个马蜂窝,谁捅谁完蛋。
现在这个“好”差事落到王子腾头上,贾瓒不禁为他默哀。
若是一切都如他所料,晋地很快便要大乱,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大显身手之时……
功劳由我来领就校
这办事不利、致使晋地大乱的黑锅,就由你王子腾来背吧。
贾瓒轻笑几声,扭头往宫门而去。
路上,王子腾心中莫名。
刚刚夺了他三分之一的兵权,这会又叫他去尚书房,皇帝这是要干嘛?
心事重重的来到了尚书房,进忠太监推开门,示意王子腾进去,自己守在门口。
王子腾长吸一口气,迈入殿内,朝着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的永安帝大礼参拜。
“臣,王子腾,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永安帝未看他,正仔细翻阅着手中的奏折,淡淡的道。
王子腾起身后,静静站在原地等候问话。
永安帝也未开口,继续看着奏折,眉头越锁越紧,脸色愈发阴沉。
良久,他合上奏折,闭目长叹一声,问道:“王爱卿,你对晋商有多少了解?”
刚才看的这道奏折,是锦衣府搜集来的晋商罪状。
贾瓒没有骗他,哪怕时间紧迫,所得有限,但就目前搜集到的来看,依旧令人触目惊心。
“晋商?”王子腾一愣。
他与晋商并未有太多的纠葛,只知道是一群出手极为阔绰的人。
朝中不少人都与其结交,哪怕并不怎么给他们办事,晋商也动辄几百上千两银子往人家家里送。
平白给自己送钱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王子腾摸不准永安帝的脉,沉思一番后,心的道:“臣在京为官,对其并无多大了解。”
虽不知皇帝具体要干嘛,但他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现在还是离这群人远一点比较好。
永安帝伸手将奏折递给旁边的太监,道:“爱卿看看这个吧。”
王子腾双手接过,仔细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冷汗不禁从额头上渗下。
结交朝臣,收买边军,走私军禁,豢养家兵,这群人想干嘛?
“陛……陛下……”王子腾抬起头来望向永安帝。
“朕欲命你带京营,去晋地一趟,你意下如何?”永安帝问道。
派过去的人选,他考虑过很久。
首要人选,当然是贾瓒,只有他才是永安帝最放心的人。
但目前看来,贾瓒资历还太低,分量不足,压不住场子。
除了贾瓒,剩下的人里边不是能力不足,便是本身手便不干净,永安帝害怕这些人会与晋商同流合污。
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便只有王子腾了。
他身为经营节度使,从一品高官,在大梁军界,也是数得着的武将了,分量足够。
又从军数十年,虽无甚功绩,资历却十分深厚。
为人也颇有能力,多年未立下功勋,也只是未得时机而已。
根据锦衣府得来的情报来看,这王子腾与晋商的确如他所言,并无关联。
没有利益关联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是个傻子,便不会与晋商那帮人搅合在一起。。
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永安帝想给他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
手里只有一个贾瓒能用哪能行,人自然越多越好。
王子腾怎么也是经营节度使,位高权重,能够拉过来自然是个好事。
“臣……”,王子腾拱拱手,大脑飞快运转。
他不明白,为什么永安帝不让贾瓒去,而是让他去。
不论从哪个地方来看,这都是一件毫无风险的好差事。
晋商再豢养私兵,他们难道还敢公然造反不成?
永安帝派人带兵前往晋地在后,边军驻守北地在前,晋商夹在中间,他们拿什么反?
如此好的一次镀金机会,不给贾瓒,反倒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难道是陷阱?
可他思来想去,只能看到好处,坏处是半点都看不着。
区区商贾,朝廷军一到,弹指即可覆灭,有什么可怕的?
“王爱卿难道不愿?”永安帝的声音陡然一冷。
不想去,就代表着你不想放弃大明宫那边。
不是我的臣子,就是我的敌人。
对待敌人,永安帝向来不会手软。
王子腾身形一颤,心中叫苦。
这是逼着我站队啊。
当年他虽是借着贾家余威,接替贾代化,爬上了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可从本质上来,他是太上皇的人。
现在二日凌,自己背主投靠皇帝,今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可就此拒绝?
他没那个胆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明宫是一条迟早要沉没的船。
得罪了永安帝,等大明宫这条船沉了,他也得跟着殉葬。
想了下,王子腾把心一横,咬着牙跪地参拜。
“臣,必不负陛下所停”
跳船便跳船吧。
被人排挤,总好过最终身死族灭来的强。
就是从此要与贾瓒那儿同饮一槽水,着实令人不快。
永安帝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朕会于京中翘首以盼,若爱卿办的好,朕绝无亏待。”
“臣,先谢陛下隆恩”,王子腾又是一礼。
“起来吧”,永安帝新收了个弟,心情大好,言语间亲切了许多。
待王子腾平身后,永安帝又嘱咐道:“爱卿此去晋地,以练兵为由,一切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王子腾当即领命,面带杀意的道:“陛下放心,臣断然不会透露出一个字来,绝不会让那群目无君父、利欲熏心之辈好过。”
“嗯”,永安帝笑着点头,心中畅快至极。
今后的长安,左有贾瓒的折冲军,右有王子腾的京营,他自可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