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并不大,也很简陋,不过一床、一几、一案、三把椅子,算是赵构平日的卧室。
案上一角置一香炉,香炉内仅有一支香,袅袅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赵构穿越之后闻到第一缕檀香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能让人静心的味道。
一支香刚刚好,气味较淡,不至于影响呼吸。
汪若海随赵构走进房间之后,随意的一眼便将房内环境收入眼底,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心道:看来以前的消息有误,康王殿下性喜豪奢且好色只是表面功夫,看这房内的布置,分明是极有自制、于逆境之中也能安之若素的表现,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优秀品质。
“先生请坐。”赵构依然保持着谦和的态度,邀汪若海先行入座。
“大帅先请。”汪若海的声音里似乎有种魔力,不卑不亢还很温和,让人不忍拒绝。
行大事者不拘节,赵构也没打算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便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先生何以教我?”赵构的态度极为诚恳,连“本王”的称呼都弃之不用了。
汪若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大帅言重了,问题不在于我如何如何,而在于大帅如何想、有何打算。”
赵构突然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熟悉,貌似古装影视片中的谋士经常以类似的言语做开场白。
然后,点起油灯彻夜长谈,谋士为雄主分析时事、针砭时弊、制定方略。
最后,雄主在谋士的运筹帷幄下逐鹿中原,一统下,完成大业。
一般,开头,雄主总得云里雾里的客套一番,心中的野望不能一下子都吐露出来,免得被对方视作胸无城府、不足以成大事。
这就和谈恋爱一样,总不能初次见面上来就“咱俩生个娃吧”,需要个过程。
但赵构本来就对汪若海有所了解,而汪若海又是曹辅介绍来的,两人此时的见面,就象相亲一样,目的明确:就是以结婚为目的。
这时候再扯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那可就大煞风景了,没必要。
赵构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便决定还是适当地坦白一点:“先生,不瞒你,窃以为,我朝对金饶态度和策略都有问题。
金人就象野兽,把我朝当作猎物,就算暂时吃饱了肚子回巢了,饿了还会再来。周而复始,无穷尽也,直到我朝彻底被消灭。
唯今之计,只有奋力反抗,把他打疼了打痛了,甚至彻底将之消灭,才能还我大宋安宁。”
赵构顿了一顿,见汪若海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却没有发言的迹象,心知他在等自己的表态。
这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这是。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不亮明态度,他怎么敢那些可能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呢?
那就尽量直白一点吧。
“问题是,何人能率我大宋军民达成这个目的?就算我赵构有这个心思,在此番形势下,又如何能做到?还请先生教我。”
完,他便将目光投到汪若海的脸上,心道: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开口嘛?
汪若海当然不会这么不识趣,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就是因为他早已看透了局势,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吗?
若想救大宋及百姓于水火,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当初,他提议由康王出任兵马大元帅时,就已经想到了局势极有可能会发展到如今的情形。
他早已想好了后续的计划:只要康王赵构有意,便辅佐他登上皇位,救万民于水火,续大宋万里江山!
现在,康王殿下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想带领大宋走出困境!
这就好办了!
原本,他甚至担心康王殿下不肯出头,还曾想着要怎么才能服他勇敢地站出来,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他再做思想工作了。
汪若海当即含笑而起,躬身道:“大帅,东叟(汪若海的字)不才,愿为大帅分忧!”
古人诚不欺我,套路果然都是一样的!
赵构地感慨了一下,便连忙站起来,扶住汪若海的胳膊:“能得先生帮助,实在是一大快事!先生快请坐!”
接下来就进入第二个环节了,分析时事,制定方略。汪若海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怯场。
“话如今局势,其实早已注定,自太祖之时起,便因忌惮武臣拥兵自重而养成文人带兵惯例,武人失去了话语权,导致军队废驰,军力羸弱。
真宗时,我朝在对辽作战获胜的情形之下,尚与辽签订澶渊之盟,向辽交岁币,君臣惧战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然金人与辽人不同,乃是蛮人,劫掠性更强,且不讲人伦道义,我朝越是惧他,他气势越是嚣张。
如今,金人已摸清我朝底细,心中欲壑难平,一再提出无理要求,屡屡试探并践踏我朝底线。”
道这里,汪若海叹了口气,才接着:“可是,我观圣上脾性,全无底线,任凭金人予取予求!不仅百姓怨声载道,众臣也颇多怨言,人心,已失!
臣素闻大帅勇武,不惧金人,此时当挺身而出,以兵马大元帅之名号令下,择机起兵,一则驱除金人,二则借势上位!大事必成!”
汪若海到最后,眼中泛起光亮,赵构一旦上位,自己就是从龙第一人,自然有机会施展胸中抱负,岂不快哉?
这不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嘛?传出去都是杀头的大罪!
赵构心里乐呵,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地问道:“先生所言极是,但先生是否想过,人心虽可用,却不等于就能成事。如宗泽、秦仔等人,俱是忠君爱国之士,就未必会同意先生之言。”
汪若海点点头,缓缓道:“宗帅为人忠义,在河北一带颇有威望,若想成事,必先取得他的支持,大帅既然提到他,臣不才,愿为大帅服之。臣有把握,为下苍生计,他必会醒悟。
至于秦注刘定等人,那是死士,不能强求。只要不予之兵权,暂时不告之机密,当无大碍。
汪伯彦、耿南仲之流,俱是明哲保身之人,不堪大用,此时却需善待,事成之后予以虚职安抚即可,稍后,臣只需略加点拨,其必无二心。”
“好!既如此,便有劳先生了!”赵构拱手谢道,心里不禁感慨,有高人出手协助就是好!省心省时省力!
“大帅不必多礼,可请宗帅入内,臣必不辱命!”汪若海言语间颇有信心,似是早就胸有成竹。
赵构心里也有数,汪若海既然敢表这个态,必定早已做足了功课,自己只要安心等着他的好消息就oK了。
外堂,汪伯彦和耿南仲正头顶头地窃窃私语,看那样子似是在揣测汪若海的来意,又或者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宗泽则远远地站在内间门外,忠实地履行守卫任务,同时也保持适当的距离,避免有偷听之嫌。
他听见身后门响,转头见是赵构出来,连忙上前问道:“大帅,可有计较?”
赵构面带微笑,指着内间道:“此人乃旷世奇才,见解不凡,宗帅且去与他交流一番。”
“与他交流?”宗泽有些疑惑不解:“不过一个的文官,与他交流什么?如何做些锦绣文章吗?”
“对,做文章,以下为题,以苍生为念。”赵构笑着点了一下主题。
下?苍生?
大帅如此看重此人,定然有他的道理。
宗泽似有所悟,转身走进了内间,随手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