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徐宁,敢问老丈前面可是绿柳庄?”暖阳下,在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河旁,一个剑眉星目,身量单薄的少年,遥指着远处的一排排屋舍,向河边垂钓的一位老者,如是问道。
老者头发灰白,面目普通,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手里的鱼竿,因为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关系,让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位少年郎面生的很,来庄上探亲还是访友?没有要事的话,老夫劝你原路返回,迟些时日再来吧。”
“最近庄子里头不太平,因为邪祟作怪,已经坏了好几条人命,连专门请来的一位游方道士都无能为力。”
“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咱这绿柳庄如何就妖气冲天,鬼物肆虐了呢?”
老者抖了抖手里的鱼竿,将一双昏黄、浑浊的眸子,看向了河对岸的一排粗大柳树。
少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但见每一株柳树上都贴有一张土黄色的符箓,黄底黑字的符箓,在斑驳的树影下,隐现若干不知名的符文,依稀透着淡淡的威压。
更为玄妙的是,这些或是贴在树干上,或是黏在柳叶上,或是出现在枝条上的符箓,看似信手而为,杂乱无章,实则巧妙的围成了一座符文法阵。
法阵顺着河边垂柳生长的方向,延伸而去,死死的罩定了数丈宽的河面,让河水里隐约漾起的阴寒之气,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河面,又看了看老者手里的鱼竿,若有所思的问道:“老丈不是在钓鱼,莫不是专程在等我?”
他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但是却信心满满的凝注着对方,似乎在等待肯定的回答。
“庄上请的李道长,跟小老儿有些私交,眼下他去村后的山坳里,追猎那只不知名的妖兽去了。”
“临行嘱咐我说,上宗不日会安排仙师过来援手,具体……”
老者转眼看着徐宁,欲言又止道。
“好说,天傀门徐宁,这厢有礼了。”徐宁也是个通晓事理的,见对方话到嘴边留了半句,就知道是要验证自己的身份。
这也无可厚非,降妖除魔,从来都不是儿戏,动辄是要牵扯人命的,在徐宁看来,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哈哈哈,果然是天傀门的仙师,自古英雄出少年,是老夫眼拙,轻看了你这个少年郎啊。如此,你我这就准备驱鬼吧。”老者猛地一提手中的钓竿,一道湿漉漉的白衣人影,被他从水底拖拽了上来。
那人影长发披散,将将遮住血肉模糊的一张丑脸,漏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异常浮肿,而且青紫发黑,形容极为可怖。
徐宁自然不敢怠慢,出手如风,将袖底的一张淡紫色符箓,夹在了左手食、中二指骈成的剑指中间。
符箓噼啪而燃,将附近的天地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引到那披头散发的人影上方,堪堪凝成一道碗口粗细的电弧。
银蛇舞动,闷雷声声,徐宁口吐一个“疾”字,粗大的电弧应声而动,将那被鱼线圈住的人影化成了飞灰。
“五雷辟邪符,仙师好手段,果然是道门正宗。”老者长身而起,缓缓的收了鱼线,七分佩服,三分艳羡的说道。
“方才是枉死的水鬼吧?看情形,至少也有百十年道行了。老丈毫无修为傍身,单凭手中的鱼竿法器,就敢独钓于此,这份胆魄,才让小子折服呢。”徐宁说的是心里话,言辞当中,有几分意动的样子。
“仙师谬赞了,接下了就看你的了。李道长交代说,他追猎的妖物有些不同寻常,上宗来人倘使不能解决河道里的鬼物,干脆打道回府就行了,没得在这浪费时间,甚或是坏了性命。”老者郑重地说道。
“好个李道长,当真有些意思。看来小子在执行宗门任务之前,先要接下这个试炼喽。没奈何,只得献丑,在老丈面前施展一下天傀门的手段了。”说话间,徐宁将一张“巽风符”拍到了自己身上。
徐宁虽然被对方尊称为仙师,但实际上只是一个修为垫底的练气期修士,按照修仙界练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的实力划分,他这点微末道行实则不值一提。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以接了绿柳庄这个宗门任务之后,徐宁第一时间向师兄弟借了几张符箓傍身,以期能够顺利降妖,也好赚取宗门贡献点,兑换一些修炼资源。
这些借来的符箓当中,一共分为三种。
“五雷辟邪符”长于进攻,在方才的水鬼一战当中,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其引动的雷电之力,至阳至刚,尤其克制鬼物、邪祟之流,在一众低阶符箓当中,有着不俗的威力。
至于贴在身上的“巽风符”嘛,则是加持类的符箓,激发之后,能够让人来去如风,短时间内提高移动速度。
此符进可在对敌之际抢得先机,退可拔腿开溜,逃之夭夭,称得上攻防兼备,很受低阶修士欢迎。
第三种符箓唤作“葵水的拥抱”,是一种罕见的防御类符箓,也是借来的三种符箓当中,价值最高的存在。
该密符一经激发,便会引动周遭天地元气,在施术之人身上撑起一道芒刺状的水波护盾,其防御力之高,足可挡下寻常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被一众低阶修士奉为保命的至宝。
如此宝物,自然被徐宁充作了自己此行的底牌之一,等闲是不会随便贴在身上使用的。
徐宁只等身上的“巽风符”发挥作用,便展开身形,在周身一众细小旋风的加持下,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河对岸,在一棵棵高大的垂柳之间,仔细搜寻起来。
他虽然修为不高,年龄也不大,但是因为经常外出执行宗门任务的缘故,在驱鬼降妖,对敌伏魔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
盏茶功夫过后,他停在一颗垂柳之下,俯下身,将一滴黑乎乎,粘稠无比的液体,捻在了指间。
这滴液体只有露珠大小,正好落在大树背阳一面的草丛中,若不仔细查看根本无从发现。此物阴寒无比,刚一出现,那些挂在垂柳上的符箓就无风自动,泛出微弱的黄光。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影影绰绰,飘起了几道淡淡的虚影。徐宁不去管那些虚影,只是往河底深处看了过去。
他大袖一拂,柳树上的那些符箓,黄光顿时隐去,同一时间,他真气一催,那滴小小的液体忽然升腾蒸发,化作一缕寒凉的阴气。
河面上,那几道虚影立刻骚动,往徐宁方向飘来。
便在此时,河水一阵搅动,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掌,沿着河岸无声无息伸了上来,抓向徐宁的脚踝。
他剑眉微蹙,袍袖轻拂,将袖底飞起的一口淡金色小剑斩向了那只惨白的手掌。同时把系在腰间的一个小布口袋,祭到了面前的虚空当中。
那口小剑迎风便长,化为四尺长剑,同那只惨白手掌缠斗在了一起。
那个小布口袋却化作一块黄色布幔,将一道浩大、正气的五色佛光,罩住河面上飘来的那几道虚影,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这些虚影拉扯进了布幔当中。
一击建功,徐宁冲着那块布幔扬手一招,佛光敛尽之处,布幔重又化为那个小布口袋,被他攥在了手中。
他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数道鬼影,这一幕落在河对岸的老者眼中,让对方震惊之余,还忍不住的称道起来。
什么仙家风范,什么道法神奇,什么少年英雄,等等不一而足,出自老者之口,入得徐宁的耳朵,只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咱们的徐宁呢,却无暇享受这些恭维的话语,因为河底的鬼物,正让他大感头疼。
对方单凭一只鬼爪,就能力敌自己的飞剑法器而不落下风,这份能耐,在他以往的对手里,并不多见。
况且这鬼物又藏身河底,占了地利之便,想要抹杀对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宁一边将长剑缠住对方,一边琢磨着自己有限的几样对敌手段。
“以飞剑之锋锐,尚且破不开此燎的防御,那‘五雷辟邪符’估计也是白搭。”
“至于小布口袋嘛,它只是佛门宝物‘七情六欲袋’的仿制品,而且还是仿制品里的残次品,对付无甚道行的孤魂野鬼还行,此燎的话,便是勉强收摄进来,多半也会破袋而出,毁了我这件炼制不易的法器。”
“另外几样法器,也没有能够强过飞剑、雷符,还又这布袋的,看来,只有拼着元神受创,奇经八脉受损,再强行动用一次那样东西了。”
念及至此,徐宁双手连动,瞬息换了数个法诀,最后骈指成剑,将左手食、中二指抵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在老者诧异的目光当中,本来略占上风的那口淡金色长剑,章法渐乱,眼看就要被对方的鬼爪击飞出去。
而徐宁本人呢,则筛糠也似的,全身颤抖了起来,似乎正在经受某种巨大的痛苦,他本来就身形略显单薄,此刻抽搐、蜷缩到了一处,登时就矮了半截,身上的气息,也衰败到了极点。
“来……”徐宁痛苦的低呵一声,将抵在自己眉心的剑指,往外轻轻一带,登时有一缕浅青色的火焰,从他的泥丸宫当中被拉扯出来,蔓烧到了剑指之上。
那厢里,长剑因为徐宁气息衰败的缘故,得不到足够的法力加持,终于在“锵啷”一声过后,被那只惨白的鬼爪,拍飞了出去。
长剑尚未落地,一道浑身滴水,长发披散的虚影从河中脱出,往气息衰败的徐宁欺身而来。
此燎已经初具灵智,不似前面被他慑服的那几只鬼物,懵懵懂懂,只知道吸人阳气,看情形,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徐宁。
徐宁正苦于法力不济,无法将剑指上的青焰蔓烧到对方身上,不曾想它居然爬上了岸,还往自己这边飘了过来。
一旦看到了希望,徐宁精神一振,默默的计算着自己的出手时间。
他艰难的站直了身子,咬牙施展出世俗中的轻身提纵功夫,将剑指藏在袖底,悍然迎向了那只鬼物。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徐宁被鬼爪抓裂了左肩的衣衫,带起了一大片血肉,他闷哼一声,几欲晕厥过去。
那鬼物则被一蓬浅青色火焰所吞没,在哀嚎声中,化作了飞灰。
徐宁长舒一口气,往怀里一阵摸索,取出一个长颈凸肚的小瓶,“啵”的一声,瓶塞打开之处,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弥散出来,激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慌忙将瓶中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胡乱按入口中,徐宁席地而坐,叠膝瞑目的运转起了自己的主修功法。
那蓬浅青色火焰,则是向他飘荡而来,没入其袖底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