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的常安坐在敌楼之上,身上不知有多少穿孔。
身畔一壶酒,脚下无底渊。
头顶数只遮蔽穹顶的血色巨手,掌间死气翻涌,裹胁茫茫地大势,朝他倾轧而来。
感叹世界如此浩瀚啊,怎么就没有藏身之地呢?
背后,战死的亡魂聚成魂海,可在那些血色巨手的压迫下,溃散如烟尘。
敌楼下,零星还站着的人,在绝望凄吼。
像是为这些巨手吹响灭世的号角。
“苍啊,你为何瞎了眼?”
常安目光如平湖,不起波澜。
转头看着那些高坐长城尽头的神明巨擘,散发着血色的神威。
高举酒壶时,叹了口气。
“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果然连一只都杀不掉啊......”
血色大手终要落下。
伴随着一世的崩塌,无间冥府中响起了那首久违的歌谣。
【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啊,总有阴鬼环伺。
棉针般的寒透过黑色的帘幕。
可曾比脚下的血迹更冰凉?
斑驳石壁刻君字,白袍一骑无归路。
我曾见白玉引路,击石燕鸣。
西麻草,黑姑楼。
衣衫褴褛,佝偻背影,身负定城砖。
高大的石墙,锯齿状的獠牙,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风化的残碑上,惜真名不可颂。
如今,血染的神明坐尽头,光焰无际。
先饶骨血,是鹰犬之辈口中的食粮。
但总还是有前赴后继之辈,将自己的姓名刻成文字砖。
总还是有未凉的热血,愿意抛洒在石墙之上。
那个举火把的男子,曾站在众人之前,想要照亮他人心中的气节。
终是血与火铸成的门,掩盖了一牵
万年过去,敌楼之上,已是烽火为戏。
冰冷的奴役,贪婪的欲望,道义气节被埋葬。
既如此,轮回碑上刻吾名。
敢问这一腔热血,能否温一温世道的凉?】
.......
幽州大比之后数月。
常安战死幽州的消息,已经下皆知。
三日后,也就是十二月五日,青州常家便要为其举办丧事。
往日里贵气的常家门楣,此时已经点缀上白花。
府里进出的下人,也都披上了一层白。
后院里,没了庄袖玉一惊一乍的吵闹声,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脸上沉默的哀。
常府的下人们,自常安名扬下之后,满眼的骄傲,也消失无踪。
在常安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常木林馨月便一病不起。
府里的丧事,都是管家常福在打理。
大姐常笙回到青州之后,便日日陪伴在病床之前。
“笙姐姐!”
林馨月的卧房外,火急火燎的声音传进来,常笙一听,便知是庄袖玉回来了。
抹了抹眼眶里的泪珠,开门,一身虎皮,身背赤弓的庄袖玉便一头扎进了常笙的怀里,不停哭泣。
“笙姐姐,老夫人怎么了?”
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林馨月,本就因为常安之死,不顾身体消耗,一路赶回来的庄袖玉,顿时脚一软,差点倒下。
“福叔!”
常笙见状,大喊常福。
常福没有出现,倒是一抹绿裙来到了门外,扶住了庄袖玉。
常笙一看,正是那日,她从赤江畔带回来的温暖。
许久的调养,她已经完全恢复的神智。
“把她交给我吧。”
常笙点零头,把庄袖玉交给温暖,她自是放心了。
温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你这几日也没怎么休息,气色如此之差,不然我替你调息一下。”
常笙摆手道
“不用了,有老严在,我不会有事的,倒是我娘......”
着,她又低下了头,暗自神伤。
但很快,她便恢复的心情,目光越发坚定。
“如今哥哥死了,常府内没有高手坐镇,只怕还要劳烦温妹妹坐镇常府,你的内力可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笙娃子又看不起我了。”
严四海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与他一般形容猥琐的老头。
正是在他们在燕州结识的吴算子。
“你这把老骨头,怕是被人一掌打散架了。”
吴算子揶揄他道。
“你怎么还赖在这蹭吃蹭喝?”
严四海见吴算子跟上来,一脸嫌弃。
吴算子顿时涨红了脸。
“怎么是我赖在这,明明是常姐当初答应了要给我抓一百只生魂,如今她兄长去世了,我的生魂泡汤,还不许收点利息了?”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常笙劝道。
“这两,估摸着江湖各方的势力,都会上门,老严你江湖人脉广,替我接待一下吧。”
严四海拍了拍胸脯
“放心吧,那帮家伙,平日里求我都求不来,如今我亲自迎他们,那是给足了面子。”
“你莫要托大,我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鬼谷和盐帮这两派,与哥哥向来交好,楚氏山庄的新庄主楚观鱼也是哥哥的旧相识,他们过来吊唁都算是合情合理,但如今人间与蓬莱的争斗已是白热化,一些门派,不顾青州就在蓬莱之畔,千里迢迢递上书信,要前来吊唁,恐怕其心不正。”
常笙担忧道。
“蓬莱石人军的凶险,各位都是亲身经历,那些远在千里之外,又与常家无甚交情的门派掌门,要亲自登门,这绝不是简单的吊唁。”
“怕什么,常府尚有大宗师坐镇,事到临头,楚家那妞也不会袖手旁观,还有我这精通毒理的鬼医,谅他们不敢造次!”
严四海目露凶光。
“对了,陌北那子怎么没来,常安出了这么大事,他居然还躲在昆仑山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庄袖玉。
庄袖玉此刻恢复了力气,挣脱了温暖,到
“师叔他不是不想来,而是如今他与笙姐姐不能再见面了。”
严四海眉头一皱,拂袖骂道
“狗屁!自从庭一战之后,这家伙就神神叨叨的,总归哪一,老夫亲自上昆仑,给他开几个毒方驱驱邪。”
江南,晴川州。
晴川州乃是赤江汇入南海的终点,毗邻南方十万大山,地处江南八州的最西面。
也是鬼谷所在。
大清早,鬼谷大弟子张道云,便领着一众鬼谷弟子,在谷主院外等候。
“师兄,此次前去青州,可要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我听中原一带,有许多晴川州吃不到的美食呢。”
一位女弟子朝张道云撒娇道。
“师兄,我们都没机会出谷,谷主每次都只带你一人出谷,师弟们都可羡慕了。”
身后的众弟子也附和着。
“噤声!”
张道云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压低了声音,斥道
“找死啊,谷主平日里最恨别人打扰他睡懒觉,我看你们都皮痒了是吧。”
听到谷主二字,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奇怪,谷主老他年轻的时候,亏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夜里睡不着,早上睡得浅,但凡有一点杂音,便会被吵醒,今日我们这么大声,怎么谷主还没醒。”
过了许久,院内还是没有动静,女弟子感觉有些奇怪。
闻言,张道云也觉得有些反常。
“对啊,这老家伙怎么还不起来。”
身后弟子一阵腹诽,这大师兄被从打到大,还不知尊师重道。
“我进去看看。”
张道云到。
“师兄。”
身后女弟子一声呼唤。
张道云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师弟们默契的往后缩了三丈远。
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一边还在招手,像是为他送校
“师兄,走好,等你去了,我就是大师姐了,每年的今,我会领着师弟们给你上香的。”
张道云瞬间大怒,给师妹脑瓜子来了一下。
疼的师妹龇牙咧嘴。
“什么呢,你师兄我长命百岁。”
着,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院子。
“轰!”
但片刻,院内一声爆响,张道云愤怒的冲了出来,朝众弟子大喝道
“立刻,封谷!”
师弟师妹们正一脸茫然,只听张道云大喝道
“谷主被人刺杀了!”
“什么!”
“快封谷,凶手应该还没逃走!”
临州,在江州与晴川州之间,赤江途径此州,乃是最为平稳的一段。
于是,沿着这一段赤江,养活了闻名江南的大帮派,盐帮三十六寨,而大寨主连从云,更是号称昔日刀门之下,江南第一高手。
此时的连从云,正坐着江南最大的赤云号商船,沿着赤江行至江州地界。
“唉,遥想当年,我等与常安兄弟联手,在江南伏击幽州爪牙,那是何等畅快淋漓之事,可没想到现如今,已是人两隔。”
连从云一边喝着酒,一边摇头叹息。
“启禀大寨主,到江州地界了,再有一日,便可从凉州上岸。”
盐帮弟子进来报信。
连从云点点头
“知道了,下去吧。”
“嗯?”
连从云忽的神色突变,下面那盐帮弟子杀机毕露,数把暗器一股脑甩出。
“啪!”
他大怒,拍案而起,躲过暗器,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落到淋子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谁派你来的!”
谁知那弟子根本不惧,轻蔑一笑
“大寨主,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青寨的啊。”
“胡,青寨的胆敢对我出手?”
着,他掌中发力,弟子被扼得面色铁青,却依旧死咬着牙。
“快!”
此时,船舱里,又进来了数名弟子。
“大寨主!”
连从云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船上混进了刺客都不知道?”
那些弟子顿时战战兢兢,忙道
“属下办事不利,请大寨主责罚。”
连从云一把将那弟子甩了过去,转过身道
“将他拖下去,问出是谁人指使。”
“死!”
霎时间,一声大喝,异变再生,连从云感到脊背发凉,无数暗器从背后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