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奇带着陈妙常和张娘子去苏轼府中,一来再看下王闰之,二来也看下这个又被券劾的师公。
王朝云这次领着陈妙常和张娘子往王闰之房间走,只是清冷的看了看杨元奇,她懂了,苏轼的确不合适在这朝堂,他太容易被人攻击了,他得罪的新旧两党人太多了,看他不顺眼的人多,那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人用放大镜盯着,太容易出事了,他得为当年大嘴巴还债了。
苏轼领着杨元奇去书房,苏轼开心的给杨元奇看他的昨晚写的东西。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苏轼《行香子.述怀》)
……
杨元奇看着这首词,心里怎么都有些伤。
这个弹劾已经过了,但他们都清楚,作为苏轼,他实在不想周边人为他受累,不是杨元奇受了什么,他不过一个官,这次带上了苏辙,这是他最忧心的。这次高太后和政事堂没多什么,那下次呢,哪怕这次吕大防有想法,苏轼都很难过关。
杨元奇道:“先生,唉……要不我们喝点酒?”
苏轼呵呵的:“正该如此!”
杨元奇现在最希望的不是其他,而是王闰之能撑过去,她实在不能舟车劳顿了。
酒过三巡,杨元奇道:“师公是打算告老了?”苏轼这词怎么看也是想离开,不仅仅是离开中枢,他是求去。
苏轼:“就是朝廷允不允了,先试试吧。”
杨元奇内心有些苦,他不痛不病,年纪还没到六十,这告老都难。
这时候,王朝云、陈妙常和张娘子进来。
王朝云:“相公,张娘子觉得夫人身体并未好转。”
王朝云现在也不愿苏轼呆在开封,事实上,就她个人来,最快乐的时光都在杭州。就是王闰之这些年身体太差,作为侧室她始终得为这个家族着想。
张娘子这时候有些犹豫,杨元奇问道:“张娘子,有什么事直接,我这师公是个豁达之人。”
张娘子问:“苏大人,想来王夫饶病其他人也在看,辞方子相差亦然无几,如果均是效果不大,倒不如试试虎狼之药,先救命再养体,只是这样王夫人不一定过得去。”
这是张娘这段时间真正意义上救命治病,她这十年更多的是治病,关于救人不是她不愿,而是过往事情让她太伤。
几个人坐着默然。
王朝云先是感激张娘,她清楚这个女医师这么,事实上担了莫大的风险,大夫可以治不好病,却一定不会行险去帮别人赌命,这本就有些赌的成分。
陈妙常问:“张姐姐,几成把握?”
张娘这时候摇头:“没有几成法,不过是还有机会去试试,中间用药也要调整。能有成算就不是行险了。”
苏轼想了想:“你们聊一会,我也去问问她。朝云,这事不要和家里其他人了。”苏轼出去。
王朝云看了看桌子:“怎么又在书房饮酒?”
杨元奇赶紧:“师母,今儿可喝得不多。”
王朝云看着苏轼那词,眼眶有些红,不如归去。苦笑着:“他也就出知地方时候做零事吧。每一次如此,他心里其实就又会升腾出希望。再豁达的人再看开,从就深耕与心中的理念如何放得下。”
王朝云又笑了笑:“倒要在你面前这些来着,妙常,张娘,来,我们也喝一点的。”
陈妙常、张娘和王朝云举杯共饮。
杨元奇无言,或许只有他们这种无关紧要的辈,王朝云才会道出这点。
王朝云才是最懂苏轼的人,苏轼并不是不想做事,他始终有着典型的士大夫心态,他其实希望自己有番成就,这个成就不仅仅在于地方,更是在这个庙堂。不过他这一身其实未能施展胸中抱负。
王朝云其实守住了苏轼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一身所学卖与帝王家。只要她在身边他还有机会,那苏轼隐在内心极深处的不甘就有个发泄的地方,因为那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想的,还是有人支持他。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态。所谓看开某种时候亦然是认命!
苏轼开封出世时候起就背负下大才,官家为后世留一个宰持,当官家有口无心做这句感慨时候起,苏轼的路注定就不好走了。因为这样一个人在官场不会得人欢喜,谁都不想自己有个这么强劲的政治对手。很多人渴望与他相交,但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又不自觉会防着他,这是人之常情。
诸如司马光、王安石等和他平辈论交的人,都大了他二三十岁,范纯仁亦然大了他十岁左右。这侧面体现了一个饶资历,这在进士这个圈子非常重要,恰恰因为这个,苏轼很容易被后进攻击了。所谓后进,和他年龄差距也不大嘛,那防着他总没错。
苏轼本身又的确是个乐派,有大才的人往往不愿苟且,在官场中相互妥协又一定是必要的,当他概叹那几个大佬是拗相公的时候,内心有何尝没有一点羡慕,起码他们有机会一展抱负,而且在苏轼看来,他们也没多少苟且之事呀,要不,性子也不会这么拗。
……
旬许,苏轼回到书房,给张娘施了一礼:“张大夫,生死各安命,你尽管用药就是,如果……唉……所用方子烧掉就好。”这是给张娘解后顾之忧,既然用了这个医师,就该给予最后的信任。
张娘还了一礼,这家人也不是不讲道理,因为一旦用这种方法,其实对于病情医师也并无完全把握,那真的会有出现误判的可能,这只能是从最后疗效判断了。那从结果不好反推用药不当,医师就得承担责任,这就是为什么太医难做,你用些最寻常的方子,起码没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