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司杳一进去,就看到司擎那张沉冷得生人勿近的脸,以及漆黑的深不可测的视线。
她呼吸一紧,莫名有点紧张,红唇一动,轻声问,“阿擎,你找我有事吗?”
自从当年她识人不清害了司擎,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对她就再没了儿时的依赖与亲情。
不仅不再认她这个姐姐,也不允许她靠近他,好像与她多说一个字,都很厌烦。
她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与他相处说话了。
更别提这是他的书房,他最私密的境地。
她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叫她过来。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她主动,搭理她,内心深处一时十分激动,更多的却是懊悔。
她大了司擎四岁,亲眼看着母亲十月孕育司擎,瓜熟蒂落。
尤记得母亲还没怀上司擎时,她就希望母亲能给她生一个妹妹。
因为司家家大业大,父母的工作太忙了,几乎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她每天只能与保姆相处,仿佛是留守儿童。
世人羡慕她是司家大小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其实她宁愿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哪怕粗茶淡饭也没关系,只要可以和家人朝夕相处。
也不想过这种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孤独落寞的日子。
她盼望了许久,终于有天放学回家,母亲满脸幸福的告诉她,马上就会给她生一个妹妹。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都还是难以忘记当时扑面而来的幸福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她记得她特别高兴的拿出自己的存钱罐,用全部积蓄给“妹妹”买糖和漂亮裙子。
她幻想着,母亲给她生下“妹妹”,她就有亲人了,以后,“妹妹”会陪她一起生活,一起上下学,她不会再孤独,不会每天眼巴巴盼着家人陪伴。
在她的期待下,母亲生下了司擎。
她是除了医生护士,第一个看见司擎的,本以为是妹妹,没想到会是弟弟。
但她一点也不失落,在看着弟弟软乎乎小脸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血脉的亲近感,也是在那一刻,意识到做为姐姐的责任感。
母亲生下弟弟,照样又投入到工作中,无暇顾及。
于是她便承担起照顾司擎的责任。
一开始,她希望有“妹妹”,是想得到陪伴,可是随着弟弟出生,随着弟弟一天天长大,她对弟弟愈发喜爱,决定要一辈子保护她。
直到他四岁那年,因为她的疏忽,造成了永不能挽回的悲剧。
那些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心骤然揪起。
再看着司擎黑曜石的眼眸,此刻看向她,带着审视,情绪好似经历了风霜,比冬日里的白雪还要冷。
脑海里闪过他小时候奶糯的模样,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常常对她笑成月牙,天真无邪的喊她姐姐,就像她的开心果,驱散了那些年得不到亲人陪伴的孤独。
对比之下,她的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眸光黯淡了一瞬,她往前走着,
“阿擎,你脸色不太好,是又头疼了吗?”
司擎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她眉目间皆是无法作假的关心,可他看了一眼,就漠然的移开了。
司杳走近几步后,才看到男人身后幽红的密室,瞬间脸色一变,尖叫一声后退,不慎绊到桌腿,跌坐在地上。
因为穿着高跟鞋,一下子扭到了腿,尖锐的疼痛袭来。
她脸色无比苍白,可比起疼痛,更让她受到冲击的,还是看到的牢笼与刑具。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呼吸急促着,紊乱十分,“阿擎,你保留那些脏东西做什么?”
司擎俯视着她仓皇失措的模样,内心毫无波动,薄唇启,声线平静,“有多脏?”
司杳面色一僵,瞬间后悔说出来的话。
这让她想起当初司擎获救时,她第一个着急的跑进他被关起来的那间地下室里……
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少年浑身脏兮兮趴在猪笼里,满身伤痕血污,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再加上周围摆放的那些可怕的刑具,好似地狱。
她没有见过那么血腥的画面,直接吓到了。
当司擎朝她伸手时,虚弱的叫她姐姐的那一刻,她以为那不是他弟弟,转身就跑了……
“你是觉得这些东西脏,还是我脏?”
司擎再次问道,语气仍然没有起伏。
司杳逐渐冷静下来,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身后的密室反射出冷红的诡异光芒,深邃俊挺的轮廓像是吸血鬼王子。
当时太害怕跑掉的行为,事后越想越后悔。
或许,他朝她伸出手时,是对她这个姐姐抱有希望的,只是她没有把握住。
就是因为这件事,彻底推开了司擎,不仅不认她,也不接受她的弥补。
她弄丢过他两次,一次是四岁,第二次是他获救。
也是第二次,她永久失去了他。
这些年,他一直不肯听她解释,多说一句都会发火,现在突然这么问,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莫名觉得,他好像要借她的回答,得到什么答案似的。
但她还是要抓住机会,迫不及待的要告诉他,“阿擎,我没有觉得你脏,我就是看着这些伤害你的东西很不舒服,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司擎殷红的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狭长的眼缝里糅合着没有人间气息的冷若冰霜。
好似只是听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一点波动都没有。
她知道她当时的本能反应给了他很大的伤害,导致他不接受她的任何弥补。
他不接受,恨她,对她冷漠,她怀抱着那是他对她还有亲情的希望。
可是现在,听到她的解释,他这无动于衷的反应,让她心尖被巨石狠狠的砸的空洞。
他是彻底不在乎了。
一想到这,司杳心如刀割。
她垂下眼帘,低声说,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很重要的亲人……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我怎么后悔都没办法改写历史,但我希望你可以往前走,别去揭开过往的伤疤,那只会伤害你。”
“过去了?”
司擎低沉的嗓音裹着几分讥笑,一字一句,仿若从喉结中溢出,浸着千年寒冰。
司杳绷紧了身子,顿时喘不过气来。
忽然,司擎朝她迈步,一步一步靠近。
那强大的压迫袭上心头,她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油然感觉到了陌生,本能的后退。
“我的事情过去了,但你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司擎长臂一挥,将书桌上的文件扫向司杳,从头到脚的砸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