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树人停止了挣扎。
陈芸看盯着远处的树人看了一会儿，发现它已经彻底沉寂了下来。就像死了一样。
“白队，树人是被解决了吗？是不是该跟总部汇报一下，停止准备美杜莎之瞳的火力打击？”
距离白夜请求火力支援，总部决定启动美杜莎之瞳已经过了四分钟，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个安装在外太空的天基武器就会对树人进行远程射束武器打击。
单单准备时间就需要五分钟的天基武器，每一次攻击所耗费的能量转化成电能足以供给18号城市进行半年的生产活动。
白夜看着沉寂如雕塑的树人，脸色凝重的皱了皱眉：“再等等。”
……
此时的程海阁却陷入了此生最大的恐慌中。
原以为成为四维生命之后，在这片三维的宇宙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自己。哪怕是那些同路人，跟他同层次的人，也无法伤害到他。
因为双方生命本质不一样了，就像三维世界的人永远无法伤害影子一样，维度的壁垒以目前人类的能力根本无法突破。
然而沈言却用灵能之力，侵蚀到了他。
不只是侵蚀了树人，更是侵蚀了他四维存在的本体。
就好比你在操作电脑打游戏，然后你的电脑中病毒了，原本你想着反正只是一台电脑，修修就好了，就算修不好，大不了换一台嘛。
然而就在你把手从鼠标键盘上拿开的时候，发现电脑病毒通过你操作鼠标键盘的手，传染到你的身上来了！
这岂止是惊恐，这直接颠覆了程海阁的三观，这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研究产生了质疑。
他开始怀疑自己研究四维生命的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
无数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往关于四维生命研究的实验一幕幕地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每个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而决定大家老死的控制器，就是DNA端粒。”
这是一个人数很少的会议，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站在投影前徐徐讲述着什么，声音回荡在这间狭小的会议室里。
“1965年，斯坦福大学海夫克利就曾发现，人类的细胞最多分裂56次，根据细胞分裂周期计算，人类的寿命极限应该在120岁左右，这个理论在当时被称之为海夫克利极限。”
“这个极限，在29年前，被我们研究所的叶教授攻克了，但他们也只是将人类理论寿命极限延长到了150岁。一旦超过这个界限，人类细胞的癌变概率就会徒增到97.3%。”
“而我们这个部门的任务，就是要在五年之内，将这个极限再延长五十年！”
老教授慷慨激昂地说完话，四周那些记不清面貌的人们开始激烈的鼓掌。
程海阁茫然的看着众人，思维像是陷入了迟钝。
就在这时，老教授突然笑眯眯的向程海阁看了过来：“程组长，这个任务交给你们组来主导，能完成吗？”
程海阁下意识想要开口，却‘看到’自己一脸倨傲的站了起来。
“延长五十岁不难，甚至延长一百岁，一百五十岁，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几年工期的问题。”
四周同事一阵唏嘘，程海阁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但是之后呢？继续攻克，继续延长吗？”
老教授：“那你的意思……”
“人类身体的寿命，无论如何提升，终究是有极限的。部长，我不想继续做现在这个项目了。”
程海阁扫了会议室里所有人一眼，语气：“我准备成立一个新的项目，让人类彻底脱离肉体的束缚。”
没有理会其他人或惊讶，或嘲讽的表情，程海阁直接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程海阁记得，那是自己最后一次与老部长见面，从那天起，自己就离开了圣普洛斯生物研究所，离开了这个让全球生物学专业的人员膜拜的圣地。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已经找到了新的下家，也就是神秘的实验室。
全称，应该是‘上帝权杖’。一个听上去神学多于科学的机构。在这里，他再次遇到了自己研究生到博士期间的恩师。
在一个宽敞的实验室，四周摆放着各种仪器，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实验室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仪器也不是操纵仪器的人，而是最中心一个半人高的密封玻璃缸。
圆柱形的玻璃钢，盛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在这些营养液中，漂浮着一个裸露的大脑！
大脑还是活的，他是从一个死刑犯的脑颅中取出来的。
现在被盛放在了充满营养液的缸中，神经末梢连接着各种仪器，终端传输到了计算机上。这些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正是通过无数台计算机相互协作，以向这颗大脑不断传输信息的方式营造出来了一个完全虚拟的环境。
让这颗大脑以为他还生活在之前的监狱里。
【缸中之脑】
这是程海阁当初为了确定人类独立意识与大脑的关系，根据前人的理论，改良出来的一次实验。
助手摆弄了半天培养仓，抬起头来对程海阁说道：“教授，所有的设备已经连接完毕，测试可以开始了。”
程海阁看到过去的自己兴奋地拍着手：“那就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次实验的结果了！”
助手点点头，紧接着整个实验室彻底忙碌起来。
“EM生物电流启动，采用分区网组法，依次封锁大脑叶区。”
随着机械化的声音响起，盛放大脑的培养仓上出现蓝色电网，一根根插在大脑上的管子被点亮。
“额叶封锁完成，目标情绪波动减弱。”
“颞叶封锁完成，目标语言新号丧失。”
“枕叶封锁，目标视觉新号消失。”
“顶叶封锁完成……”
“脑叶封锁完成……”
人体大脑，分别承载不同功能的区域，一个又一个被封锁住，电脑能检测到的脑电波开始逐渐减弱。
程海阁紧张又兴奋的看着检测脑电波活动的屏幕，他想要成立的项目组的理论基石是否存在，即将在这场实验中揭晓。
他认为，人类的意识是高于身体而存在的。只要能实现意识的独立存在，人体将可有可无，从而彻底解决人体寿命的问题。
如果人脑就是人类意识的本体，那么封锁住大脑之后，人类的意识也将陷入停滞。
就像一个人被锁链锁住了四肢，封住了嘴巴一样。
而如果人类大脑并不是意识本体，只是意识的载体的话，封锁住大脑各个区域之后，人的意识活动虽然受到限制，但仍旧可以继续进行。
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检测脑电波的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信息。
助手都有些着急了：“教授……EM生物电流封锁时间过长，会对大脑皮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么长时间接收不到信号，可能是脑波接收器坏了，要不我们检查一下脑波接收器，再继续实验吧……”
“不急。”
程海阁神色凝重，但仍旧充满自信地说：“仪器在实验开始前我已经检查过了，而且，我坚信我的理论不会错。”
“其实旧时代【缸中之脑】的猜想，已经告诉了我们真正的答案。”
助手下意识的问：“缸中之脑的猜想……告诉了我们什么？”
程海阁笑了笑说：“一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取决于大脑得到的新号反馈，如果我们将这些反馈拦截修改，就能让一个人生活在完全虚拟的世界里。而他自己，却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就像这个被养在培养仓里的大脑一样。”
助手点点头：“我知道，这是【缸中之脑】最初的猜想。”
“你知道这个猜想，我们的实验也利用了这个猜想，但你想过没有，无论是这个猜想，还是有史以来关于大脑的实验，大脑的作用永远都是‘接收信号’作出反馈。但当外界刺激消失的时候，大脑的一些自发活动，却没有人找到活动的刺激之源？”
“就不能是自发的活动吗？”
程海阁笑着摇摇头：“纵观整个人体，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细胞的活动，都是根据刺激去做反应的。即便是细胞的分裂再生，都是严格按照某种程序进行的。而这个程序，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您的意思是——”
“没错，能够让大脑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仍旧活动的‘程序’，就是‘住’在里面的个人意识。”
程海阁话音刚落，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的脑波检测仪上，突然传来一阵起伏不定的波纹。
实验室里发出一阵欢呼。
在大脑所有区域都被EM生物电流锁住的时候，仍旧有一个‘东西’，让大脑产生了脑电波，足以证明程海阁所说的高于大脑而存在的意识，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理论基础存在，那么程海阁所说的，关于意识脱离身体独立生存的方向，才有了可能。
而就在众人庆祝实验成功的时候，程海阁突然转头，看向了正在看戏的自己，问——
“你真的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