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舌狱?什么意思?”
秦冲虽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像是凭空生出了一只只小手,正拼命往他嘴里伸来,似乎要将他的舌头连根拔起一般——这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冥狐皱着一张小脸:“我曾听师尊说过,据说古籍记载,在幽冥神仙诸境之下,才是冥界的主体。轮回共有六道,冥界便是以这六道为主体的:我们已经经过的,是幽冥道,那是初入,第一层;仙道、神道,就是神国和圣仙国,是有大德大光的灵魂转世所去的地方——秦公子,你别以为冥国、神国和圣仙国这儿不好那儿不对,实际上,它们已经是幽冥界最好的地方了。这地方叫做拔舌狱,是地狱道第一层,从这儿开始,我们才算进入了真正的危险!”
秦冲皱起眉头,往四周看去,却只看到一片荒芜,没有山、没有河,也没有野草大树,更没有鸟兽虫鱼,只有一片平坦的地面上,铺着一层漆黑的砾石,蒙着淡淡的阴绿。
天地之间,全都笼罩着一层这样的阴绿,令人只看一眼,就会浑身发毛。
可是秦冲却不知道,这片天地的危险在哪儿,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离开这儿。
如果真要说危险的话,应该就是没有生灵,也没有仙气,什么都没有。
九息泪体内的气息被秦冲的“天地无量”化解了,她却并没有醒来,只是一双俏眉舒展开了,肤色也恢复了正常,却是“睡”得更沉了,神识半丝也没有显露出来。
不但她,段小歌也沉沉地睡去了,人事不知。
反而是楚芊和萧瑶,在进入了拔舌狱之后,居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只不过那幅度非常低微,秦冲根本没有感觉,而冥狐坐在他肩膀上,也没有去感知铁箱子里的动静。
所以这点变化,是谁也没有感觉到的,秦冲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尽快赶到轮回道口去,好第一时间把楚芊和萧瑶救回来,再想办法回到仙界,寻找他的朋友们。
秦冲紧了紧铁箱子的背带,正要往前走,又停下脚步,反手拍了拍铁箱子。
“你们在里面好生休息,也许等你们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仙界去了!”
他咬咬牙,把冥狐捧在手心,大步朝前走去。
其实他真不知道,这拔舌狱到底有什么危险,大地上没有任何生灵,地底下也没有丝毫变故,他大步走着,走了一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还没有感到困倦,冥狐却有些挺不住了。也许它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吧,虽然在圣仙国得到了不少长进,但比起秦冲来还是太弱了,趴在他怀里就沉沉地睡着了。
于是秦冲也把它放进了大铁箱子里。这只冥狐太黏人了,秦冲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心里的好奇,没有真的把它翻转过来,看看它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安顿好这只小家伙,秦冲继续往前走。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才会找到通往下一层的入口。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不停地往前走着,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那个入口。
于是他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是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个拔舌狱里,时间似乎是一个不存在的概念。
这是由空间而引起的,不管他走多久,不管他走出多远,映入他眼帘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所以走着走着,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到底是在往前走,还是在原地踏步。
当然他也感受不到,他到底走了多久,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往前走!
于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慌感,就悄然自他心底下,滋生了出来!
这股恐慌感,似乎并没有生成参天大树,却像是一粒种子,在他的心田里种了下来,然后开始生根发芽,却没有让他感觉到,而是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滋生而出!
可是他却是毫无察觉,他只是时刻不停地往前走着,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机械!
奇怪的是,走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感到累、感到饿,仙元与神识,似乎都没有半点消耗。
他只是在大地上不停地走着,走着,似乎要走到地老天荒!
他用双腿丈量着这片大地,却不知道,这片大地也在丈量着他。
只是,他不知道这片大地的终点在哪儿,也不知道,这片大地知道他的终点吗?
哦,还有一个怪异之处,也许那才是“拔舌狱”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每走一步,口腔里似乎都会出现一只小手,用力拔着他的舌头,似乎要生生连根拔起。
这当然不会让他有多痛苦,只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而已。可是时间长了,舌头被拔了不知千百万次,加上又没有开口说话,他似乎要变成哑巴了!
他忍不住撇撇嘴,忽然停下了脚步,张口就要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再不出声的话,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成为哑巴了。
可是嘴唇动了、舌头动了、喉咙动了,甚至胸腔都动了,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好像真的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秦冲全身一颤,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阵阵冷汗!
却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一道霹雳从天而降,震得天地似乎都要颠倒过来了!
然后,秦冲便发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一片荒凉的大地上了,而是来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之中!
这河流也不知有多宽,反正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前后左右上下,都只见一片滔滔水流,根本看不到河岸在哪儿;那水里不见半叶水草,也没有一粒碎石,更不会有鱼虾蟹蚌,却有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色泽殷红,竟像是满河的鲜血!
河水里,载浮载沉着三个大字:血河狱!
血河狱里,又是一次极其漫长的旅行,而且这一次,旅行的条件,还要艰辛得多!
铁箱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当然他每隔一两天就会检查一次,楚芊和萧瑶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九息泪、段小歌和冥狐都陷入了沉睡,生命迹象没有半分减弱,就是没有神智。
所以,和拔舌狱一样,他仍然只能是独自一个人,在血河狱里踽踽行走着。
但血河狱的河水,却比拔舌狱里的“小手”,要恐怖得多了。
河水似乎就是血水,包裹着他全身,一股股带着强烈的酥麻气息的血腥气直往他身体里钻,让他全身都酥酥的,时间长了,便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甚至他伸出手去,血河水从他手尖潺潺流过,他也没有丝毫感觉。
他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反正时间越长,就越是感到,他的触觉,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了!
秦冲忍不住又有些惊慌,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就发现,他似乎又换地方了!
脚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就像有人用刀片在刺着他的双脚!
低头一看,便见脚背上真的穿出了两片刀尖,却是亮锃锃的,一丝鲜血也没有!
该不会是幻觉吧?秦冲皱皱眉,抬起脚,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刀尖在脚板里摩擦,顿时一股难忍的撕痛感,痛得他咬牙切齿,一歪身子,就要栽倒下去!
可是他连摔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就在他脚下,放眼所及,密密麻麻的全是刀尖!
这些尖刀都只有半尺长,好像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小草一般,甚至有薄一些的,还在微微颤抖,就像在随风飘舞;可是秦冲感觉得很清楚,这个鬼地方,一丝风也没有!
他咬着牙,呼呼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忍下了剧痛,抬头望去,便见身前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足有数百丈高,方圆恐怕不下千里;这大山上没有泥土、石头,只有一片亮晶晶的尖刀!
大山正前方有块由刀尖组成的壁,亮晶晶的,上面用刀尖写成了三个大字:刀山狱!
秦冲站在那儿,一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前进吧,剧痛难忍;后退,又能退到哪儿去呢?
如果不进不退,难道就在这儿站一辈子吗?
就算能够站一辈子,他背上的楚芊、萧瑶、九息泪、段小歌、冥狐,她们怎么办?
秦冲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哪怕明知前面是刀山,也还得咬着牙走下去啊!
他看着脚背,那儿有一个小小的血洞,却没有鲜血渗出来。
直看了一刻钟,那个血洞也没有缩小、消失的迹象,看来暂时是痊愈不了的。不过幸好,虽然有些疼痛,但以他的忍耐力,走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于是秦冲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差点没有让他跪倒下去!
刚才,他一来到刀山狱,就被刺了两刀,不过那是他没反应过来,虽然痛,却还能忍受;此时却是主动踏出去,这一步便让他非常完整地感受到了,从刀尖刺入他皮肤,到尖刀从他脚板上抽出来的整个过程:那一定是一个让人难以回首的过程,疼痛,剧烈到了极点!
他重重地喘着气,花了一刻钟才恢复过来,又提起左脚,迈出了一步。
于是他就开始了迈脚、休息、迈脚、休息的循环往复。
每跨一步,都要让他经历无与伦比的剧痛,这对他的体力和神识消耗是极大的,可是偏偏他的体力和神识都像是无限的,不管他迈出多少步,它们也不见得有一丝减少!
这就等于赶着他往前走,因为他不说要救出楚芊、萧瑶她们,就算只为了自己少一分痛苦,也得尽快走过这座刀山狱——虽然他也不知道,前面还会有怎样的艰险在等着他。
他一步一步往前挪,每跨一步,休息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一刻钟,直至后来的两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长的休息时间,甚至达到了大半天!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休息时间,又开始缩短了。
原因自然不是他已经趟过刀山了,实际上,这时候他还没走到山脚呢。
而是,他的双脚,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痛苦,有些麻木了!
只是这时候,他的体力与神识的消耗,却突然之间大了起来,很快就让他没办法直立行走,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背上的铁箱子,更是重得像泰山一般,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秦冲喘了口气,想多休息一阵,但只过了一刻钟,他就只能无奈地抿起了嘴。
因为他发现,休息没有丝毫用处,他的体力和神识,根本没有丝毫恢复!
他想要继续往前走的话,就只能双膝落地,跪着往前挪,这样会让他的体力和神识的消耗大为减弱,还能继续走下去;不然,他恐怕就真的要在这儿,一直站到地老天荒了!
而双膝跪地之后,他的两条小腿上,便都给扎满了尖刀!
于是双脚的遭遇,现在转移到了双腿上,渐渐地,双腿便也适应了这种剧痛。
然后他就只能双手撑地,爬着走。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他甚至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向前蠕动。
于是双脚、双腿的遭遇,现在是双手、双肘、双臂,直至全身,都尝遍了!
于是秦冲终于惊悚地发现,他全身都似乎对痛苦麻木了,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剧痛了!
自拔舌狱不能说话、血河狱失去触觉之后,似乎,他的痛觉,也已经离他而去了!
这让秦冲的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一般的恐惧!
难道,这什么十八层地狱道,就是要让他变成一个完全没有感觉的“植物人”吗?
如果所有的感觉都失去了,他还能继续活下去吗?他还能救回楚芊和萧瑶吗?
秦冲猛然站住了脚步,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然后,那座刀山猛然消失了,秦冲又来到了另一片神秘的天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