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如何想并不在苏复和杨袭虎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些时日，二人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好消息。

    一直在挥手送别那些死去的人。

    哪怕在那三郡将心中杀意宣泄，但亦无法平息半点伤痛。

    尤其是杨袭虎，每过一日，面色便难看一分。

    原本今日返回琅琊郡城，二人是打算一鼓作气，将这江南府四郡全部清理一遍。

    但现在，婵寒仙活着，这种生的希望，将杨袭虎心中杀意浇灭些许，连带着苏复也被杨袭虎情绪浸染。

    所以，今日，二人，还有那两千破浪军军士。

    什么都不愿再想，婵寒仙的生还，给了杨袭虎希望，也给了慕容家与滕归一希望。

    行至官属会馆，其内驻守的军士早已在门口待立。

    见苏复和杨袭虎回来，浑身正立，齐齐大喝。

    “恭迎苏大人，杨将军回家！”

    苏复恍惚的看了众人一眼，脑海中那些熟悉的身影自动填充至那留白的一片空地。

    沉默几息后，苏复露出一抹笑意。

    手中缰绳稍稍一拉，牵动马身原地走动两步。

    “没有对我和杨将军失望吧！”

    此话一出，原本挺立的众人立刻塌了下来，情绪也爬上心头，这些随行的众人，都是军中精锐，很多人是十年，甚至二十几年的交情。

    可以说是能交命的存在。

    结果没能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自己国家境内。

    其中伤意，更增几分。

    “怎会失望，若无苏大人与杨将军之力，他们怎能大仇得报，含笑九泉！”

    苏复将目光收回，转头看了下洪玉山等人，再看了眼脸上笑意残存的杨袭虎。

    “今明两日，给你们一个任务，帮我和杨将军好好招待一下破浪军诸位，所有花销……全记我们杨将军账上。”

    “两日一过，陪着我们，算一算这江南府的最后一笔账！”

    “吼！”众军士大吼：“算账！”

    激昂的声音让那些窥视的人，远远围观的百姓心中一惊，只感觉有杀意莫名的侵袭心头，心颤之下纷纷不敢再看，只得低着头，缓步往后撤去。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稍做洗漱后，苏复与杨袭虎便带着洪玉山等人来到仇犁庭房间之内。

    推开门，略显昏暗的环境如幕布般将众人笼罩，但却并不让觉得阴冷，反而像是严厉老者的目光，让人背忍不住挺直起来。

    房间布局明明都是差不多，但仇犁庭房间内却显得格外的拥挤些。

    十数个大大的木箱子整齐摆放，两两叠起。

    其上均贴着白纸黑字，或以四郡名称开头，其后跟有农，人，税，士，伤，天工等字样。

    苏复随意打开一木箱，从中拿出按照年份，县属分类整理好的资料文书。

    打开查看，其上种种，都覆有仇犁庭字样于其中。

    最后走到一半开着，在书桌前头的箱子前，苏复对其自然是熟悉的，毕竟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他差人整理送来的，关于江南府世家，已知的所有资产汇集。

    “仇大人当真是耐得住寂寞的一个人，亦是心细如发的人，竟然能在这么多的资料中，找到那些蛛丝马迹，汇总于此！”

    苏复看着书桌之上，那被东西压着，只写了一半的纸张。

    仇犁庭赫然已经查至“天工”所在。

    即江南府倒卖大周机密技术这一步。

    苏复一开始是想从此处着手的，但这一步牵扯了太多的官员，而且因为涉密，买家断然不会宣张，有权限的官员亦不会那么容易张嘴。

    一个看似简单，实际最容易做无用功的突破点，就这样被苏复至于最后。

    甚至于放弃。

    但仇犁庭不同，他理清的前面种种，再将目光定于“天工”这个突破点之上，结合苏复所给予的材料，他已然查出了些许苗头。

    看着仇犁庭纸上那带有疑问的句式，苏复张口轻念。

    “疑有通夷使参与其中，江南府案，或不仅限于江南府中？”

    “什么？”以杨袭虎的耳力，竟都没听清苏复所言。

    “没什么。”苏复笑了笑，将那张写了一半的纸张收进自己袖口之中。

    或许是因为自信，或许是觉得没有了必要，在这会馆相对松懈的时候，那些人并没有派人过来，对这里进行清理。

    当然……也许是慕容睿与滕归一的坚定，让那些人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只想着将苏复和杨袭虎擒到手中，从此做个天高海阔之人。

    将仇犁庭的私人物品整理装好，苏复对一旁的璩全道：“璩全，你和刁得胜将仇大人的东西密封整理好吧，等来日返京，或呈于朝廷，或……葬于丰京。”

    “是，大人！”

    天色尚早，苏复几人走出会馆，看了下好似热闹不减半分的街道。

    苏复径直往早已习惯的方向走去。

    “洪将军，宋将军，不知二位可来过这琅琊郡城之中。”

    洪玉山，宋沭此刻亦是便装着体，只有腰间宽刀的刀鞘之上，暗红点点，似渗入其中。

    “未曾来过，却已神往许久。”

    苏复到底不似刚穿越来那会，与杨袭虎和璩全等人的了聊天中，算是了解了江南府这个特殊的地方。

    朝廷在削江南兵权的时候，亦也禁止了非江南籍的外将入江南府的可能。

    退伍之人不说，如洪玉山和宋沭这等在职的边军将领，非令是不得踏入江南府内半步的。

    除了洪玉山外，宋沭驻地明明紧挨江南府，但这一次，却是第一次踏入这江南府地界。

    苏复看着不远处三庆园的牌子，眼中莫名道：“那便趁着这次机会，一起感受下这江南风情吧。”

    苏复到底是名人了，从会馆出来，一路上便有不少人停步注视，最后不知是谁带头说了句。

    “杀得好！”

    沿街人群立刻紧随其后，纷纷附和起来，情绪浸染下，就连总角稚童都学着身边大人模样，挥动拳头大声喊道。

    “杀得好！”

    江南事案种种，已经在这半年时间里人尽皆知，苏复来江南之后，并无以前老人所言那般，是官唯贪。

    苏复不仅随和，亲民，不动百姓分毫，更是让江南府众多世家割肉分食。

    从江乘县回来，苏复和杨袭虎便已然体会到这江南府百姓的拥戴。

    于他们而言，这些世家剥削他们的手段，或许让他们挑不出毛病，甚至有不少良心缺失的人，反而认为人口买卖为他们家减轻负担。

    但那毕竟是少数。

    多数的人有着自己直观的是非判断。

    所以在苏复和杨袭虎遇袭，在仇犁庭身死之后，他们对苏复和杨袭虎等“外人”的拥戴，更甚于那似街坊邻居的“世家”之人。

    苏复心底一直有点担心，担心杀戮太多，会让有心人挑动百姓情绪。

    但今日于此，这点担心彻底放了下来。

    苏复一行停步拱手，环视一圈后齐齐道：“可是我们还没杀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