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中不允。”
短短的五个字，卓辅国却说得好像口堵千斤一般艰难。
在卓姿婵命令周胤正道歉后，他本可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用“大人”的角度，去教周胤正，这个大周朝廷的太子结果，而不必与其解释。
但今天，他却不敢再如此了。
周胤正没有惊讶，但卓姿婵却是皱眉了，声音中略带训斥意味道：“兄长，你与胤正说这话为何？”
“家中韬光养晦的计策是父亲临死前定下的，他卓辰再有能力，也是卓家人，自我前途如何比得上卓家大计？”
卓辅国张了张嘴，他想要劝诫，告诉自己妹妹，站在她身边的不仅是她儿子，更是大周的太子，是这天下未来的共主。
她不应该……如此教育一个已经成年，走向不惑的“太子”的。
可话到嘴边，看着卓姿婵那满脸冷意，再看自己外甥那满脸平静的模样，他不得不将心中话憋回去。
低着头致歉道：“娘娘，是臣思虑不周了！”
卓姿婵也没有揪着不放，而是开口问起了其它事。
“家中从宁海府转移的东西，都送回去了吧。”
卓辅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已经传信老五，所有的东西都会在苏复从漠北皇庭回来之前，一分不少的送回宁海府。”
“一些遗留之事，也已经开始清理，不会让宁海府之事牵扯家中分毫的。”
卓姿婵点了点头，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道：“这段时日都安静点，漠北皇庭不乱，不能再有妄动了。”
“于江南府，我们已经失得够多了。”
“是，娘娘。”
“是，母后。”
卓辅国走出坤宁宫，心中那种压抑感稍去，侧头看了一眼阳光铺满面的周胤正，心中陡然生起一抹怜惜。
不管朝廷怎么对他卓家，不管他卓家为何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身旁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他是满意的，他亦是期待的！
可现在，他竟然会对其有怜惜之感。
“姿……你母后是否太过严苛了。”
周胤正前行的脚步微顿，侧头看向这个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亲人，今日，两人都有些失态了。
始终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稍收，周胤正顶着烈日看去，任由刺眼的阳光将自己双眼逼出泪水。
“舅舅，这话可不能被母后听去了。”
“谁叫我是她的儿子。”
“谁叫我是大周的太子呢！”
卓辅国看着周胤正离去的方向，脑海中，卓辰走入火海的模样愈发清晰，和眼前这个迎着烈日远去的身影，竟在他的恍惚中重合。
已经开始腐朽的身体陡然僵硬，良久后，等到烈日隐于云间，卓辅国才不断在自己心中否定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胤正他已经拥有了天下，他是天下正统。”
“哪怕是萧立渊也是心属于他，不愿在陛下的权衡之术下偏向三皇子。”
“没理由，胤正没理由会和背祖离宗的卓辰一般的。”
“不会的！”
卓辅国越是试图说服自己，那种预感便愈是强烈，他……试图代入自己外甥，结果，他却发现，自己远不及周胤正有定力！
换作自己，有那样一个母亲，有那样一个父亲，偏又拥有这样一个身份。
或许……早就疯了吧！
……
灰尘越过落下的帘布，闯入马车之中，外面稀疏的金石撞击声传入苏复和大狐轻雪的耳内，将二人从依偎的状态中惊醒。
外面也传来了勾自守那从骨子里带有自傲的声音。
“苏大人，长平郡主，宁安郡官道修整之所已经到了。”
苏复拍了拍大狐轻雪的背，随即撩开帘布，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只是一眼，苏复一双眼睛便不由半眯了起来，在那些正在劳碌的“强壮”汉子身上来回巡视着。
抬头看向头顶那炽烈的太阳，再看看那些衣物上片尘不染的“忙碌”民夫，苏复嘴角掀起一缕嗤笑。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连糊弄都懒得糊弄，真当他苏复是五谷不分的纨绔了！
“不错，做得挺好的。”苏复阴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对着勾自守，以及那些盯着自己的宁海府官员笑道。
勾自守脸上露出一抹自得，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些人糊弄不了苏复，但他就是要如此，这宁海府的官员们偏要如此。
他们要让苏复这个新享盛名，背景深厚的年轻人知道，这宁海府可不是江南府那种斩断爪牙的病虎，宁海府是拥有对大周朝廷说“不”的资格的。
“多谢苏大人夸奖了。”
“百姓劳苦不易，此等烈日下亦劳作不息，若苏大人怜悯，还望回京后多与我宁海府百姓多美言几句。”
“切不可因为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挑拨，而使我宁海府数百万百姓寒心呀！”
对于勾自守无时无刻不往自己头上扣的大帽子，苏复理也不理，只是对着一旁亲卫嘱咐两句。
十多息后，后面一辆马车上走下一文士与一魁梧老者，两人根本看也不看勾自守等人，只是嗡着声道：“苏小子，你这没事叫我们出来干嘛？”
“我们是保护你安全，不是来给你使唤的。”
苏复脸上矜持的笑意换作讨好，面对这两位，他可摆不起威风来。
“莫先生，冀师傅，您二位这话说的，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使唤您二位呀。”
“我这不是怕二位在马车里面待得无聊，所以出来透透气。”
说着，苏复脸上带着些神秘道：“看一个‘狗’官，如何逼死‘无辜’百姓，使其劳累致死吗？”
莫知礼与冀观尘对视一眼，二人在政事堂里面好好的，结果被撵来跟着苏复这么一个小辈长途跋涉，他们心中够不乐意的。
但偏偏还无法拒绝，谁叫苏复这小子太会惹事了。
有江南之事在前，不管是启明皇帝还是政事堂那几位大公，没一个敢让苏复真个以身犯险的。
所以自然是需要他们两个护苏复周全了。
“哦？”莫知礼眉头一挑，与冀观尘齐声道：“有好戏看，那我们自然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