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中,尸骨并未收束,鲜血蒸干,化作粘稠模样吸附于地面之上。
勾自守等人皱着眉头走入,一步一个脚印,将粘稠的鲜血踩成拉丝状。
吴家满门,不论男女老幼,尽被宁定方屠戮一地。
往日明亮的大堂依旧,但坐于其中,勾自守却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之中,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宁定方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勾自守一行人看到吴家惨状的,他是故意赶勾自守一家人出来的。
他的屠刀未收!
他要与朝廷合意,完宁海府未尽之事!
“怎么,被吓傻了?”张薇靠在染血的太师椅上,与屠百媚相对,一同看着主座之上的勾自守道。
勾自守强自镇定,用脚将地上故人翻面。
这是吴家太爷,辈分上宁定方应该叫他一声世叔,往日里,逢年过节,这宁海府中的世家豪族少不了派人来祝贺一番。
可是今日却如一条野狗般被随意杀死在家中。
“你们难道不怕?”
勾自守看着自己两个妻子,一个媒妁之言,相守已近四十载年岁,一个美色起,联姻所成,至今易成十七载姻缘。
勾自守能走至今日,这两个女人的助力很大。
大到视女人为衣物的他,在后宅出现不洁之事时,杀光自己所有妾室的他却不曾对这两个女人有丝毫不敬。
屠百媚到底心气足一些,面对勾自守的反问,她冷声回道:“定方侯之心昭然若揭。”
“这吴差替他领血煞军,心存二心,他一脉被屠自有其因。”
“但整个吴家,从夏朝始,与他宁家同进退几多岁月,那逐北之战中更是打光了近半子弟。”
“定方侯他却丝毫不念旧情,行灭族之事。”屠百媚声音逐渐变得激愤起来道:“既然他想,那我们便如他所愿,将宁家彻底送入历史的尘埃!”
勾自守双手紧握染血的扶手,他知道,在此之前,宁定方就坐在他这个位置,将吴家这个跪地哀求的长辈杀死。
“你这般无情……那我何必尊你?”勾自守眼中杀意翻涌,看着地上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绝对不会,不会让他勾家步吴家后尘。
“百媚,让良骥联系其他几家吧。”勾自守冷漠道:“夫人你也与你哥哥通个信,这些年我们培养的势力,也是时候该拉出来溜溜了。”
张薇挺直身体,眼中有千种思绪涌起,她与勾自守,宁定方都算同辈。
当年宁海府为大周边境,两国相争下,一个一个的人杰涌出。
三十二年前,她不是这样的,勾自守也不是这样的,宁定方……更不是这样的。
时间改变了太多,让往日的朋友变成如今生死相见的模样,以至谁也没了退路。
“自守……我们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逐北军在前,御林军在后,萧立渊和启明皇帝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们不会再给我们机会的。”
张薇看着勾自守,质问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与我们说个清楚吗?”
勾自守目光闪烁,他不是蠢人,虽然当年之时他没参与其中,但和卓家的往来却是不少。
查干臣的话中,引起宁定方巨大反应的那些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宁定方的那点私事,宁定方的深情,勾自守都看在眼里。
能让宁定方对那个女人态度两差,甚至不惜毁了宁家,除了宁月曦的死外,还有能何事让宁定方失态至此?
张薇闭目叹息,脑海中那个风姿卓越的翩翩公子,形象愈发清晰起来。
都是老夫老妻了,勾自守的反应她如何读不懂,所以她才愈加对宁定方感到可惜。
可惜他所遇非人,一颗真心错付。
“定方侯他的心思一向不难猜的。”张薇看着闪躲的勾自守,一脸阴狠的屠百媚,整个勾家,只有她被蒙在鼓中。
“卓家,或者说卓姿婵给了你们什么承诺。”
勾自守面色一变,低声喝道:“夫人,兄长他清楚的。”
张薇凄凉一笑,站起身来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径直往外走去。
“既然如此,你还让我说什么。”
“按照你们想做的去做吧。”
“如果你们相信卓姿婵那女人的话!”
勾自守默然,他不相信卓家,更不相信卓姿婵,所以他才会跟着宁定方,期待他的“回心转意”。
可如今,他却没有选择了。
“夫君,既然姐姐她念着旧情,不愿参与其中,此事那便由我们主导吧!”屠百媚目光一转,话语中夹枪带棒的说道。
勾自守看着这个让自己堕落的女人,若不是她,自己与张薇之间的关系不会僵硬至此。
若不是她,自己不会放纵欲望至欺男霸女,贪婪无度。
“你真是良骥的姐姐?”
“你们屠家……真的都是宁海府人士?”
屠百媚的笑意微微一僵,但很快就做无事态。
“夫君,你何以此言?”
“你现在怀疑奴家,是想任人宰割,低伏于朝廷的屠刀之下吗?”
勾自守一笑,对屠百媚的威胁毫不放在心上,他与屠百媚成亲十七年,屠家来宁海府十九年。
往日不曾细想,今日一朝明朗,却已经没有悔恨的余地了。
“替我,替我们宁海府一众世家,向娘娘求求情,希望娘娘的承诺不会变!”
“这……算是我们十七年来的夫妻恩情。”
屠百媚笑意不减,目送勾自守离去。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了选择,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
宁海府残存的各世家之间的来往愈发频繁,甚至都没有想过藏于人后。
而苏复一行,也彻底被监禁在勾家之中。
勾家道观中,宁定方束发持心,虽着道袍,但一旁血色的甲胄和长矛却始终不离身体三尺之外。
散发着丝丝香气的木门被推开,苏复迈步走入其中。
来这勾家七日,苏复亦与外界隔绝了七日。
“侯爷,你杀人灭族,难道还要持戒七日,得天尊赐福不成?”
宁定方睁开眼睛,心中宁静,已然十数年未曾有过。
“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苏复愤然,他可以被宁定方挟持,被动发疯。
但他可不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勾家外,甲胄之士过万,侯爷你对这些世家豪门,倒真个放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