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太阳,都到了西边,掌柜的才看到坐着矮马,一晃一晃过来的朱允熥。
这匹马,是蓝玉在军中为朱允熥挑选的最温顺的马。走路时,连跑都跑的很慢。这样的马,最适合在宫里或者城里闲逛所用。
“的参见三爷。”掌柜的跑着过去,“三爷,的是吉安侯的亲家,在此为永昌侯设宴祝寿。”
朱允熥点点头,“劳烦你了。”
得月楼不是应府最大的酒楼,却是最华丽的。
入门时,曲折的走廊,台下石子聚成甬路。再上是两间的房舍,一暗两明,屋里都是跟着地布一块儿打就的桌椅床几。从里屋房内又是一个门,出去就是后院,种有大株梨花伴着垂柳。
再有两间合院,后院墙下亮开一缝隙,清泉一开,沟池仅尺许,盘旋廊下而出。
清泉一旁,就是给蓝玉祝寿所用的厅阁。
厅阁很大,足以容下百人。当朝国公中,除魏国公徐达、信国公汤和派人送来寿礼外,其余都到了这里。
众人之中,只有韩国公李善长一人坐着。
看到朱允熥,李善长也急忙起身,“臣参见三殿下。皇爷下旨,有三殿下替永昌侯代为祝寿。老臣这心里头,羡慕的很啊。”
朱允熥笑道,“韩国公您下次生辰,孤也和皇爷爷请旨,为你祝寿。”
听了这话,李善长笑一笑。
一个是奉旨,一个是请旨,这两者之间,可有着差地别。前者代表皇帝,后者则是自己。
不过,李善长也不在乎这些寿辰。
他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后在朝廷里,也能站稳脚跟。
李善长凭着朱元璋对他的信任,做了文官之首十五年。这十五年里,李善长虽不是尽心尽责,地位倒也是稳固的很。
所以,能让李善长担忧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
即便是在前世,朱允熥都没能见全淮西勋贵们。朱标在时,淮西勋贵都围在朱标身边。蓝玉案后,淮西勋贵,又还没来得及见,就成炼下鬼。
“孤认得你,你是定远侯,曾灭张士诚,又随沐公爷西征入滇,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
王弼痛哭流涕,“三爷记得臣那些事儿,臣万死不能报。”
再身后,朱允熥看向了那个熟悉的脸。
“你是郭英,皇爷爷身边的宿卫。父亲曾多次夸赞,唯大明随侍首功,当属郭四!”
郭英同样哭着,“臣谢太子爷,谢三爷。”
朱允熥知道,对于这些淮西勋贵们,最好的就是记住他们的功勋。他们为大明朝出生入死,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他们最终的结局,却是很悲惨的。
朱元璋做的对与不对,朱允熥作为孙子,不去评价。
也许,但凡有别的方法,朱元璋都不会大开杀戒。作为大明朝的开国之君,作为帝国的统治者。考虑到王朝的延续,权利的平稳过渡,这远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但有一点,朱允熥心里十分的清楚。
如果他当时可以为这些淮西勋贵争取一下,哪怕自己争一争。淮西勋贵们,也不会那么凄惨。
对淮西勋贵们,朱允熥是有愧疚的。
“在来时,皇爷爷了,诸位都是孤的叔父。大明朝的下,是你们跟着皇爷爷打下来的。而孤,确实是坐享其成了。”
朱允熥爬上一个凳子,让自己站的高些。
“孤年纪不大,却也懂着一个道理。君不忘有功之臣,父不忘有力之子。皇爷爷了,你们的功勋,他都记着。大明朝的史官,也都写着。孤受皇爷爷之托,为诸位掌杯!”
看到这些已经半白头发的勋贵们,朱允熥不禁心生愧疚。
这一次,我来了,你们不用再死了。
以蓝玉为首的淮西勋贵们,齐刷刷的单膝跪地,“臣谢皇爷,谢太子,谢殿下。为大明,当死战。”
在场的唯二的两个文官,李善长和詹徽,在朱允熥一左一右站着。
“殿下,这一举杯,又不知收了多少的人心。皇爷让殿下来,可不仅仅是真的给蓝玉祝寿的。”李善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又与他有关。
在朱允熥身后,李景隆挎着佩刀,笔直的站着。
看到自己的老爹李文忠,向着他的一面单膝下跪,李景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朱允熥从凳子上跳下来,李景隆如释重负,“三爷,您慢着些。这现在,臣吩咐后厨开始上菜了。”
得了肯定之后,李景隆上去吩咐上酒菜。
而朱允熥却是转身,面对李善长,“韩国公,您高寿?”
李善长颤颤巍巍的行礼,“回殿下,老臣今年六十有九,明年就是古稀的年纪了。”
朱允熥拉住李善长的手,附在耳边,“老公爷,明年您七十大寿,孤一定亲临府上,为老公爷祝寿。”
李善长受宠若惊,被詹徽扶着跪下,“老臣,先谢过殿下了。”
能让李善长这样的,倒也不是朱允熥要给他过寿。最主要的是朱允熥对他的称呼:老公爷。
能被朱允熥这么叫,就明朱允熥并没有把他当做外人。这偏口语的叫法,更显得朱允熥与他之间,没有太多的规矩。
而朝廷里,能被朱允熥直接称为公爷的,也只有沐英沐公爷。
“那咱们可就好了。”朱允熥又拍了一下李善长的手背。
这种祖孙间常见的亲昵方式,让李善长更是不敢受,“殿下大德,老臣铭记于心。”
角落的蓝玉,痴痴的看着朱允熥。
他知道,正如詹徽的那样,今日过后,整个淮西,都将心向朱允熥。
一个能记住他们功勋的人,值得他们为之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