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徐达醉醺醺的被人从宫里抬回来。自己爹的酒品,徐允恭心里是清楚的。尤其是汤和扔下的那句话,更是让徐允恭心里头蒙上一层阴郁。
“喝点水吧,您一没吃东西了。”
徐允恭最大,徐达渐渐老了,也开始把家里的事,悉数让徐允恭去管。
夫人谢氏,见着徐允恭这副模样,心里头十分的担心。可她一介女流,又不能妄加言论。
“哪喝的下,爹昨日进宫,本是和皇爷一块儿用膳的,结果却是被抬着回来。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信国公的,让我心里头,就像被驴给踢了。”
“信国公啥了。”谢氏声问道。
徐允恭咬住嘴唇,一字一顿,“他让咱们,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看似只有四个字,却远比实际上,要严重的多。留下来的,都是给人无尽的遐想,越想心里就会越乱。
管家匆忙进来,还不等徐允恭发作,就赶紧话,“爷,吴王殿下来了。”
徐允恭赶紧起身,“快,大开中门。家里头,不管是谁,只要是能动弹的,都给我出去迎接吴王。”
走几步,又停下,“老徐,你去告诉老爷,就吴王到了。”
门口,朱允熥提着一个食盒,李景隆跟在后面。食盒里,装着昨日,吃剩下的那半只烧鹅,还有一壶杭州的新酿。
“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拎起食盒,快步走过去,“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亮出手中的食盒,打开盖子,里头飘香四溢。虽然是再热过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昨儿老国公吃剩的半只烧鹅,皇爷爷舍不得扔,让孤给送过来,再给老国公用。”
徐允恭赶紧接过,“那臣就代臣父,谢过殿下了。”
食盒有些沉,徐允恭轻轻晃一晃,底部传来一阵异响。虽然心中疑惑,徐允恭却不敢声张。只能先把朱允熥,往府中迎。
两人进府,朱允熥走在前头,嘴里发出细蚊一样的声音,“皇爷爷还气着呢,你让老国公,给皇爷爷上一道乞罪的折子。皇爷爷吃软不吃硬,事儿要挑明了去,可不能让皇爷爷自个儿乱想。”
徐允恭不动声色的点头,“臣知道了,谢殿下提醒。”
有了朱允熥这话,徐允恭心里就放心许多。听这意思,朱元璋虽然还在气头上,却也并不是不可解。
魏国公府不大,算上后院,一共是五进五出。
刚进第一道院子时,徐允恭夫人谢氏,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左右两侧,是徐达的第三子徐膺绪和第四子徐增寿。
“老国公在哪?”朱允熥看了一圈,唯独不见徐达。
徐允恭领着朱允熥,走到一处偏房,“家父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利索。没能出来迎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朱允熥摆摆手,“这的什么话,老国公于孤而言,也是长辈,哪有出来迎接晚辈的道理。这些虚礼,不要也罢。老国公年事已高,多歇歇也是极好的。”
推开房门,徐达颤巍巍的走过来,满头的白发,有些杂乱。腰弯的很深,步子也不如当年稳健。
手上拄着拐杖,走的不快,“老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赶紧扶起,“老国公,孤可当不得您这份大礼。快起来,坐着吧。昨儿您跟信国公进宫,同皇爷爷一块儿吃酒。您喝醉了,皇爷爷也喝醉了。”
“这剩下的半拉烧鹅,皇爷爷,老国公您爱吃,就让孤给您送过来。”
再拿出那壶酒,“这酒,是皇祖母让孤一并带来的。皇祖母,老国公您就爱喝杭州的酒,这是今年的新酿,您尝尝。”
徐达动了动鼻子,“皇爷昨儿也喝醉了?”
朱允熥笑道,“都喝醉了,皇祖母都呀,这老哥仨,到了一块儿,就有不完的话。就算是喝醉了,话也都在酒里放着呢。”
似乎,徐达松了一口气,“那皇爷有没有和老臣置气。”
朱允熥依旧摇头,“哪能呢,皇爷爷都,喝的不够尽兴,下回还要和您喝呢。”
乞罪折子的事,还是让徐允恭去吧。
到了魏国公府来,怎么也是带着朱元璋的意思来的。如果起乞罪折子,那难免会让徐达心生不安,以为这是朱元璋的意思。
徐达满是老茧的大手,握住朱允熥,“殿下,老臣惶恐啊。今早一醒,老臣就知道,昨儿错了话。昨儿在桌上,老臣多灌了些马尿,了那些混账话。”
“老臣心里头知道,你皇爷爷,他是皇帝,不是当年的大帅了。老臣口无遮拦,实在该死。”
这些话,让朱允熥心中生出愧疚。
越是这些老将,越是了解朱元璋。他们心中害怕,也是真的,毕竟胡惟庸,也才过去没多久。而且,胡惟庸一案,似乎现在也没彻底平息。
可是,后来朱标、朱允熥的出现,又让他们安心了许多。
“皇爷爷心里头,记着你们的功劳呢。这些功劳,都写进史书里了,谁也抹不掉。”朱允熥的目光柔和许多,他的手轻轻拍打徐达的后背。
徐达眼神瞥了一下,徐允恭见了,带人退去。
屋子里,只剩下徐达和朱允熥两人。还是拉着朱允熥的手,徐达目光凝重,“殿下,老臣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是错了,您左耳进右耳出,给徐家一个恩典。”
“您,孤听着。”
徐达沉吟下,“殿下,如今您得宠,朝中皆言,您是大明皇太孙。皇爷如何下旨,旁人自是管不到。但只一家常家,您在必要时,当断则断。”
朱允熥吃了一惊,“老国公何出此言。”
徐达继续着,“常茂那子,老臣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性子急,心眼大,做起事来咋咋呼呼。”
“就在昨儿,他带着刀进宫。虽然这是献给您的,可这朝廷法度,他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老臣句您不爱听的,常茂敢如此,还不是因为您这时候得宠。您虽是吴王,却根基不稳,常家就是您的把柄啊。”
朱允熥面色逐渐凝重起来,阴沉着脸,“真有此事?”
这事儿他确实不知道,他没想到,常茂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臣可不敢欺瞒殿下,皇爷和常茂,就只是一墙之隔。您,皇爷他能不知道嘛。席间,皇爷闭口不谈此事。这是为何,殿下您也应该比臣清楚。”
为什么闭口不谈,因为此时的常家,可以为朱允熥提供很好的庇佑。
可一旦东窗事发,常家就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倒霉。都以为朱元璋不知道,实际上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在朱元璋的脑子里装着呢。
朱允熥心里骂道:这个蠢东西,真不知好歹。
“老国公肺腑之言,孤心领了,您早些休息。过些日子,孤再来看望老国公。”朱允熥心里突然的有些不安,起身告别。
待朱允熥出府走远,徐允恭扶着徐达回去,“爹,吴王带来的那个食盒里,好像不止烧鹅和酒。”
徐达心中一惊,连忙查看食海
食盒底部,一道暗格。
里面是一封乞罪折子的范本还有一块可以随时进宫见朱标的东宫令牌。
徐达捂住胸口,“吴王待我徐家不薄,徐家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