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之外的御阶边,色渐晚。依稀之间,只能见着挂在墙上的红灯笼还有昏黄的笼灯。耳边,尽是虫鸣。
朱允熥托着下巴,坐在御阶上,时不时的向身后的永安宫看一眼。
从燕王妃徐氏还有朱高炽进去,约摸着已经足足一个多时辰了。里面,除了有几个人影在动之外,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朱允熥叹一口气,冲着远处招一招手。
边上,徐允恭赶紧的跑过来。
他在刚刚进城时,就得了朱元璋的旨意,又连忙的出城,把燕王妃和朱高炽再给叫回来。
“吴王,您叫我?”
朱允熥回头看一看里面,又看一眼徐允恭,努一努嘴。
徐允恭会意,苦笑道,“殿下,臣也不知道啊。臣就是奉旨,把他们带进宫里。待会儿,还得把他们给送出城呢。”
“你不知道皇爷爷把他俩叫回来是为什么?”
“臣确实不知道,再了,臣哪敢揣摩皇爷的心思呢。咱们这些做臣下的,皇爷如何吩咐,我们如何去做就是了。照旨而行,出不了啥错。”
传旨的太监,是进了轿厢里下旨的。
若是放在平时,这可是极大的忌讳。可明显是朱元璋,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道。
因此,徐允恭也只能是守在轿外。
在这个非常的时期,徐允恭必须是一再谨慎。掌家人徐达病重,指不定还有几的活头呢。
虽然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但徐允恭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做的好了,徐家还能得个魏国公爵。可若是做的不好,驳了朱元璋的意思。那徐家,可就彻底落魄了。
“吴王,给您告罪了。”
朱允熥笑一笑,连忙摆摆手,“不碍事,孤知道你们的难处。你的对,皇爷爷心思,咱们不去打听的好。”
完,朱允熥头又扭向别处,盯着角落的花坛发呆。
几乎是十足的把握,屋子里话的内容,一定是和自己那个四叔有关。朱允熥不怕露出什么马脚,就怕做的太急。
老爷子现在大有整治朝廷的意思,文官已经失利。
如果藩王此时再不得势,那淮西武将们没有了制约,还不得蹦跶到上。稍不留神,就能让老爷子起了杀心。
先让你蹦跶,然后再一网打尽。
这是朱元璋的惯用伎俩,而且屡试不爽。朱允熥怕的就算,尤其是蓝玉自个儿跳进这个圈。
“吴王,他们出来了。”
正想时,朱允熥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几欲自言自语几句,突然的被徐允恭打断。
顺着声音看过去,燕王妃和朱高炽一前一后,出了永安宫。
徐氏脸色不是很好,走路时还要朱高炽扶着,慢慢的走下台阶。而朱高炽,则是镇静的多。他心翼翼的扶着,“娘,您慢些。”
徐允恭看一眼朱允熥,歉意的笑了笑,才跑过去,“怎么着,现在送你们先回府吧。你看这,也暗了下来。宫门、城门,怕是已经都给关上了。”
徐氏摇摇头,略显疲惫,“大兄,劳烦你现在就带我们出城。”
“这么急?”
徐允恭吃了一惊,不由得看一眼徐氏背后灯火通明永安宫。
放低声音,“皇爷的意思?”
徐氏轻轻的点头,“陛下了,连夜回北平,不得有丝毫的耽搁。沿途驿站,已由兵部、户部,打点好了。给我们备上最好的马,一路的吃食和草料。”
抬头看一眼满是繁星的,徐氏深深的叹气,“大兄,劳烦了。”
那一边,朱允熥拍一拍屁股,从御阶上站起来,跑到徐氏面前,行一个礼,“侄儿见过四婶了。听,四婶出城又回。如今又要出城,特替母亲来送。”
徐氏还礼,轻轻的一笑,“那便有劳吴王了。”
宫门归殿前军,而城门则是五城兵马司。两者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但基本上,从宫里出来的人,都是要经过这两道门的。
太平盛世,宫门的守卫,也松懒许多。
他们都是两人一组,把守在宫门左右两侧。一人站着,警戒四周。一人坐着,打盹充神。只有在巡查经过时,站着的那位,才会一脚把打瞌睡的踢醒。
每一夜,巡查只会走上一遍。
剩下的时候,就是守卫两人,轮流打盹的时候。直到边,翻出鱼肚白。
开始时,朱元璋曾下令严查,命所有宫门守卫必须通宵把守。只不到一年,这道旨意,就被马皇后的一份求情,开始变得可有可无了。
“醒醒,有人来了。”
那人立马跳起来,揉一揉发酸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的火把。
“那是啥,好像是东宫的制式。这大晚上的,不能是太子爷要出宫吧。”另一人同样眯起眼睛,注视不移。
徐允恭打前,微微落后一点的是朱允熥的马驹。
再后,就是那一厢大轿子。
轿中,徐氏时不时掀开轿帘,心事重重的看着背后的皇城。从永安宫出来之后起伏的心情,一直没能平息。
“娘,没事的,您别多想了。”
徐氏一只手,在朱高炽的圆脸上,不停的抚摸,眼眶里渗出泪水,“儿啊,到了你爹那儿,为娘去。你不要开口,免得激怒你爹。”
朱高炽沉默不语,透过徐氏掀起的那一角,看着外头的夜空。
“几位,这是陛下出宫的牌子,你们看一看。看着不错,就给放出去吧。燕王妃赶路,你们别给误了时辰。”
出宫,要有朱元璋或者马皇后的牌子。
这是宫里,铁一样的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例外。尤其是晚上出宫,更是要严查。
守卫卑躬屈膝的接过牌子,借着墙上微弱的灯光,仔细的去看。
“徐大爷,验过了,您这边请。”
出宫门不远,就是百姓家。大明朝的洪武年间,对宵禁没有严格的限制。基本在打更前,都可在街上走动。不过也能随处可见,到处巡查的五城兵马司。
到了城外,徐允恭该回了。他几次勒住马,欲言又止。
自己的妹妹,几次回北平,都是自己相送。而这一次,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去会儿话吧,孤在这儿等你。”
徐允恭感激的答道,“殿下,臣去去就来。上几句话,臣就送殿下您回宫。”
眼看着徐允恭走远,朱允熥长出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入了喉咙,还有些刺痛。那边窸窸窣窣的影子,看的朱允熥心烦,“得亏,魏国公识大体。”
“大兄!”徐氏叫了一声。
徐允恭微微的皱眉,语气愈发严厉,“到了北平,告诉老三(徐增寿),让他别犯浑。他该是谁的人,他心里头清楚。真让皇爷和吴王抓着把柄了,徐家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