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时,朱允熥常升府中出发。
昨夜,从赵思礼家中出来之后,他就住在了常升家里。几乎是一整夜,他都没怎么入眠。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会不会适得其反。
朱允熥知道,即便是朱棣有心。但靖难,一半是被朱允炆给逼出来的。
若是朱允炆不那么着急,循序渐进。那下归谁,还犹未可知呢。朱允熥也急,他越来越多的开始暴露出,自己的意图。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在提防藩王。
但与朱允炆不同的是,朱允熥有朱元璋撑腰。
可即便是这样,朱允熥的心里,还是有些局促不安。朱棣的性格使然,越是打压,就越是反起。可如果不打压,又不知道,会是如何。
只能,朱允熥不敢赌。
坐下,还是那一匹温顺的马驹。它悠悠然的走在所有饶最前面,丝毫不惧比它更要高大的马。
“殿下,咱们这边。”
常升在前头领路,他指着一条岔路,“咱们先去营中等着大军进城。永昌侯会先行派人,进城通报。”
朱允熥使劲的摇头,“不去营中,孤要出城迎接。他们是为大明朝打胜仗的勇士们,孤奉旨接军。哪有在营中,等着凯旋将士们的道理。”
完,朱允熥自己调转马头,“走,直接出城。”
常升有些为难,自古尊卑有别,贵为吴王,哪有出城迎接的道理。可他又不敢忤逆,只能声提醒,“殿下,这不太合规矩。”
朱允熥走在最前头,一听规矩两个字,不由得就有些愠怒,“今儿,没有规矩。”
一出城,就能看到城外桥帜连幡。
绵延几里的大营,整齐而有序。大营分于官道两侧,遇上庄稼地时,顺势让开。隔了几里,朱允熥仍然可以感受得到大营之中,肃杀之气。
“好威风!”朱允熥拍手叫好。
许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朱允熥十分尚武。
他的爷爷,是大明朝开国皇帝,征战沙场,几无败绩。他的外公,是大明朝开国武将之首。以勇为先,上阵杀敌,所向披靡。
在朱允熥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武饶血。
他忘不掉,当年的蒙古铁骑肆虐中原时,百姓的涂炭。一百年,所幸不绝汉民。朱元璋首建大明,与蒙古争雄!
常遇春,一杆长枪,踏足草原。他在长城,划出一条线,气吞山河间,怒喝百万蒙古雄兵,“此为汉人界,异族敢入,当戮之!”
“终有一日,孤也要向开平王那样,将蒙古人拒于长城之外。”
朱允熥迎向太阳,语气坚定,“长城,是汉戎御异族的堡垒。但在大明面前,长城应该只是耕地与草地的界限,而非敌我。无论南北,皆为大明之土。无论蒙汉,皆为大明子民。”
耳边,是大营之中,传出的阵阵杀喊之声。朱允熥心潮澎湃,“常升,快走,咱们去看看。”
常升听着入神,脱口而出,“三爷,臣遵旨!”
营口,眼尖的看到高高竖起的蟒旗,还有那大大写下的“吴”字。霎时间,绵延数里,“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朱允熥策马在营前站定,蓝玉、李景隆、常森、朱棣,出营迎接。
蓝玉看见朱允熥威风凛凛,量身而制的铁甲,在阳光之下,阵阵反光。手中的执剑,以龙环傍剑鞘。的身影,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
“臣,讨逆将军蓝玉,参见吴王千岁!”
随着蓝玉单膝跪下,身后李景隆、常森跟着跪下。紧接着,数万将士,齐齐单膝,金属落于地,扎实且震撼。
“臣等参见吴王千岁!”
朱允熥握紧缰绳,双目炯炯,“孤奉旨,出城接军。临行前,皇爷爷和孤,到了城外,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的看一看。”
“出了城,孤看到了!当年跟着皇爷爷一块儿打江山的大明将士们,有你们在,大明何愁不安!蒙贼何愁不灭!孤敢言,洪武盛世,万国朝拜。一拜的是皇爷爷,二拜的是父亲,三拜的就是你们!”
“万国朝拜,因为他们怕!他们怕的是你们,怕的是大明朝无畏的将士们!”
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
一句话,三军高呼万岁!
朱允熥笑道,“来,孤同你们一块儿进城。让大明百姓们都看一看,他们安居乐业,靠的是谁。皇爷爷了,只要你们在,他就可以在京城高枕无忧。”
“任何人,也冲不破你们的防线;任何人,也踏不平应的城楼。孤于皇爷爷请旨,论功行赏。不够的,孤拿出孤的私银,给你们赏赐!”
话时,朱允熥与朱棣,两人眼神碰在一起。
朱允熥不紧不慢,语速平缓,“常升,传旨意。凡随军出征者,赏银百两。负伤者,再加百两。为国捐躯的,家让银五百两。凡负伤不能再战者,分地一亩,耕牛一匹!”
“随军征者,无论京城大营还是北平大营,尽皆封赏!”
“万岁!万岁!万岁!”
直到喊声降下,朱允熥才继续道,“常升,开国公府出钱,在京城以北三十里处,修一巨碑。将此战未能生还将士,姓名刻于碑上,供后世瞻仰。”
常升没有丝毫的犹豫,“臣遵旨!”
朱允熥下马,扶起蓝玉,手放在蓝玉冰冷的铠甲上,“永昌侯,皇爷爷了,此战蓝玉居功至伟,当为大明第一猛将!”
蓝玉大喜,“臣谢皇爷,谢三爷!”
转眼看去,半数的将士,没有铁甲穿。身上只一层布甲,且不耐用。
布甲之上,尽是刀痕。布甲之下的血肉之躯,又都是伤口。虽已结痂,仍然触目惊心。一多半,整个后背,竟无一块好皮。
朱允熥看着心酸,“地寰宇,无一而归。人神同嘅,壮哉大明,壮哉大明将士!”
直到最后,朱允熥才看向朱棣。
叔侄二人,似乎都心知肚明。朱棣拍一拍腿上的土,嘴角微微的勾起。
“四叔,皇爷爷有口谕给您:老四,你出息了,没咱的旨意,你就敢私自带兵回北平。怎么着,咱治不动你了是吧。咱手上一根打你的竹条,能给你大哥,也能再往后传。这竹条,比圣旨好用,都能打得你。滚回来,仗有你打的,心里头别再犯浑。”
朱棣跪着听完,表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朱允熥把朱棣扶起来,拉着朱棣的手,“四叔,皇爷爷这是生您的气呢。您肯定比侄儿清楚,皇爷爷最忌讳的是什么。做错了,咱们就改。”
“就怕,一错再错。国法当头,父亲他也不能,总护着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