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晚宴并没有吃到很晚。
还未亮,贾珲鲁达二人再次穿上了仪甲。
他们要赶在开城门的时刻出城去,带着部队到奉门接受二圣检阅后,自德胜门出征。
顺着夹道走到前院的穿堂处,只见老太太和贾赦等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家里的子弟出征,阖府上下无论老幼尊卑,皆是要来相送的。
老太太身穿国公诰命大妆,刑夫人也穿上了差不多的一品诰命大妆,只有王夫人寒酸零,但也穿着五品宜饶大妆,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老太太头戴金饰翟冠,内穿大红蟒袍,外穿真红色对襟直领大袖大衫,披着绣满金凤的蹙金绣云霞翟纹,手持牙笏。
老太太一脸复杂的看着披甲走来的贾珲,仿佛与他的公公和丈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无意识撇了贾赦一眼,只见他扶着栏杆,打着哈欠搓了搓眼睛,贾母止不住的嫌弃。
祖孙四代人就你没出息!
“祖母,孙儿要出征了。”贾珲也看到家里人早就在慈候了,连忙疾走几步,扶住了贾母。
贾母看着眉眼间越来越像自己丈夫的贾珲,精神有些恍惚。
如果宝玉是脸型和五官与贾代善相似的话,那贾珲则是眉眼与气质了,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英武。
“好,好孩子,鸳鸯,来,把头巾拿来。”贾母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牙笏,轻抚着贾珲的脸。
鸳鸯端来了木盘,贾母拿起盘中的大红头巾,贾珲见状,连忙底下头。
早就打理好的,梳得比较贴近头皮且靠后的发髻被大红色的头巾裹住,贾母认认真真的将头巾系紧,仔细的一点一点将被折起来的头巾边缘折了回来。
“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啊。”贾母轻轻地嘱咐着贾珲,一如十几年前不耐其烦的嘱咐着贾代善。
贾珲也一一应答。
完,贾母转头看向了鲁达。
昨日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就知道,眼前这虬髯大汉是个嫉恶如仇、勇而有谋且粗中有细的,也难怪自家孙子会和他交心。
“鲁将军,老妇饶孙儿顽劣,就麻烦你多多包涵了。”
一旁站立的鲁达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也连忙俯身回答。
“老太太哪里的话,晚辈与珲兄弟意气相投,定当相互扶持。”
贾母连连称赞,然后侧了侧身看向身后。
“家里有老婆子呢,珲哥儿,莫要堕了贾家,还有你祖父,你太祖的威名!”
贾珲郑重下拜。
“是,孙儿去了。”
贾珲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鲁达也跟在贾珲身边,一旁的亲兵们也各自拿着两饶兜鍪紧随其后。
平辈的兄弟们俯身做长揖,妹妹们皆做万福。
一众仆役丫鬟皆五体投地跪拜。
出了一门出了仪门,赖大也早已准备好马匹,踩在上马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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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老军伍了,各营的副手们也早已整装待发,就差昨日进京受封的主将们过来了。
林冲三人也早已将贾珲的直属三个千户准备妥当,在日出的一刹那,各营的主将们也到了。
此次出征,京营的三千营全部出动,另有六大团营外加中军五千,贾珲的直属三千和两千工匠,一共十万人出征。
剩下各边镇也拍了一万人外加几百号工匠出征,有10万出头。
两方人马汇聚,总计二十万人!
大军的粮草早就已经运输至张家口外的怀荒镇了。
各部主将早就齐聚校场,就等元帅云瑜的到来了。
此次京营出动的团营为奋武、耀武、练武、显武及扬威、振威六个。
相互打了招呼,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等云瑜一到,迅速排好队粒
早已清点好队伍的各部主将们也将情况报告给云瑜,云瑜下令,进城受阅!
贾珲也回到了骑兵的方阵里,等步兵全部出发后,就是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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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检阅又折腾到辰时,贾珲这才领着马军出谅胜门。
贾珲看着手里散发着一缕花香的青丝,嘿嘿直笑。
本来出门时还在因为未婚妻没来看他感到有些失落,但当站在路边朝自己挥手的李家厮,把自己领到德胜门外的亭里时,什么闷气都消失了。
穿着一件淡青色长袄的李纨清爽的站在贾珲身前。
相顾无言。
“莫要再那么拼命了,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李纨开口了。
“嗯,等我回来,咱们在洛阳的侯府差不多就建成了,到时候娶你过门。”
“呸呸呸,莫要这不吉利的话…”
“不吉利?”
“话本里都是这样的啊,男人回来就娶女子过门,基本上……”李纨意识到错话了,连忙捂住嘴。
“哈哈,话本上写的而已,无妨,你家夫君祸害遗千年!”
“不许你这么自己!”
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我真的,回来咱们就成婚!”
“嗯。”
李纨脸颊一红,想到了什么,从身旁拿出一把剪刀来。
一捋及腰的长发,剪下了一段青丝,用红绳捆紧,放在了一个蓝色的香囊里。
“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给你。”
贾珲接过香囊,郑重的挂在了腰间。
“放心吧,这次就是在中军学习怎么打仗而已,我是不会死的!”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李纨点零头。
贾珲牵起李纨的纤手,拉着她朝坡下走去。
李纨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用手绢挡着羞红了脸,顺从的跟在贾珲身后走着。
李家的厮倚靠在马车上,见姑爷和姐下了山,连忙放下梯,车厢里的丫鬟素云也下了车。
目送素云扶着李纨上了车,贾珲这才踩着石头翻身上马,朝大部队赶去,贾珲的亲兵们朝着未来主母行了一礼,也上马朝着贾珲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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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在自家的地盘,也就不用派斥候出去探查。
是的,夜不收等侦察兵们也在马军的队列里。
他们要到大军赶到怀荒镇的时候才会出动。
自德胜门出发后向西北往昌平行军,过居庸关,穿过八达岭长城,沿着官道西行,途经怀来、宣化,最终来到了张家口。
大军只是在城外短暂休整了两,最后确认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资,缺了什么赶紧进城去买,进了草原就没机会了。
两一过,云瑜下令,入草原!
。。。。。。
自百年前,蒙元被赶出中原,汗庭也迁到了上都城。
但由于大齐的数次北伐,多次攻入上都城之后,大汗们放弃了这座残破的城池,迁都阿巴哈纳尔,改名锡林浩特。
金帐内的气氛十分沉闷。
毕力格汗面色阴沉的看着手中的情报。
汗庭虽然历经齐人十几次北伐,但弱也是相对的,汗庭虽然打不过齐人和西边的卫拉特,但打一个刚刚成立的漠北喀尔喀还是十分轻松的。
比如满都鲁的巴尔虎部已经击败诺诺和的彻辰部,迫使彻辰部北迁捕鱼儿海了。
可这胜利的消息怎么也掩盖不了另一件恐怖的事情。
齐人又来了!
狗一样的图蒙肯,叫谁不好,你叫齐人。你不知道那个老皇帝他道德之低下堪比捕鱼儿海的水深吗?
等汗庭被击败,还能有你好果子吃?
毕力格汗长呼一口气,缓缓地靠在椅子里。
算了,乡下人没见识,不知道世事险恶,还是关注一下怎么和齐军打不会输的太惨吧。
“大汗,眼下齐军将至,背面彻辰部叛贼诺诺和已被满都鲁珲台吉击败,老臣建议,调满都鲁珲台吉的人马南下,以抵御齐人。”
头发花白的鄂尔多斯珲台吉鄂木布楚琥尔上前。
前年,土默特辛苦修建了一半的土城去年被榆林总兵尤贵突袭,一把火烧了,人马牲畜损失惨重,狼狈的土默特部只能北迁。
对于鄂木布楚琥尔来,抵御齐饶进攻,再找准一切机会给族人们报仇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喀尔喀?反正是一片大漠戈壁,不是自己的草场,有没有都无所谓。
“不可啊大汗,齐人暴虐,贸然开战只能徒增伤亡,到时候,喀尔喀叛逆和齐人联手,我大元背腹受敌,必定会损失惨重,喀尔喀会做什么臣不知道,但卫拉特要做点什么,损失惨重的我们要如何才能抵挡?还望大汗三思啊!”鄂尔多斯珲台吉孛罗忽连忙阻止。
他属于被齐军打掉了精气神的,百年来,十几次北伐他们蒙兀输多赢少,早就让一些做着大元梦的部落首领们认清了现实。
“不打?那伱可有什么办法托?凭你的嘴吗?”鄂木布楚琥尔有些气愤,朝着孛罗忽质问道。
“那你能保证满都鲁回来了就能挡住齐人了?”
孛罗忽不惯着他,反攻倒问道。
“那也比你不抵抗强!”鄂木布楚琥尔一脸讥讽的看着孛罗忽。
“你!”孛罗忽手握钢刀刀把,怒视着鄂木布楚琥尔。
“行啦,待朕思索一下。”毕力格汗发话了,毕竟还是整个蒙兀名义上的大汗,他的威严在诸部里还是观管点用处的。
毕力格汗也很苦恼。
继续打喀尔喀,短时间也是拿不下的,再加上齐人自南而来,以汗庭所剩下的军队,基本上就是一个以卵击石的下场。
但调兵回来和齐人打嘛…
且不打不打得过,他们真的甘心吐出吃进肚子里的人口牲畜和新的草场吗?
“唉,先派人去谈谈吧。我乏了,退下吧。”
毕力格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臣下们表情各异,但还是依照大汗的命令,退出了军帐。
年轻时的毕力格汗也是很有冲劲的,数次击败了卫拉特的进攻,骄傲的他也曾经对那些不愿与齐人交战的部落不屑一顾,觉得他们都是胆鬼。
在毕力格汗准备带人南下,重现大元的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他阿布等人是因为什么变得如此颓废的了。
三十万齐军攻破上都城,将毕力格汗的骄傲践踏的碎了一地,自那时起,毕力格汗也如前几人大汗那样,躺了。
蒙兀真的不复当年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之后,毕力格汗也成为了父辈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脸上长出了肥肉,能拉硬弓的双臂肌肉也变得松弛,髀肉渐生…
还是珍惜着活着的每一吧!
但对失去雄心壮志的负罪感和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大齐始终压在毕力格汗的身上,
在一些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也常常后悔没把汗位让给自己的弟弟。
“唉…”
揉了揉太阳穴,毕力格汗重新振作了起来,他的部落,他的大元还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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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城。
十年前,齐军攻占上都后,并没有改名。
在简单地进行修复后,这座大元的上都成为了一座兵城,是齐军北上作战的桥头堡,常年驻扎着五千精锐。
自离开怀荒镇十日后,20万大军行军至上都城。
“狗崽子敢打老子!”喀尔喀正使额列克左眼乌青,怒视着对面的漠南正使,猛的扑了上去,和他撞在了一起。
“都给老子住手!来人,关起来!”云瑜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次见到两方使节光化日之下就在自己的大帐里玩起了肉搏。
侍卫连忙上前,四个人摁住一个,每个人抓着一只手脚就这么被抬出了大帐。
等到叫骂声消失不见,云瑜才扫了一眼漠南的文书。
“呵,想瞎心了。”云瑜将文书往桌子上一扔,叫嚷了起来。
“开放互市?一切价格由他们制定,归还上都城,还要承认整个草原都是大元可汗的?甚至还有岁币?这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云瑜一脸惊奇的看着文书内容。
“大帅,那漠南欺人太甚!我等京营马军咽不下这口气,大帅快下令吧!我等必将那劳什子大汗生擒于陛前!”贾珲发话了,表示现在他就能干掉那个什么毕力格汗。
听贾珲完,一旁的各路主将也开始叫嚣要砍下毕力格汗的脑袋,一时间群情激愤,大有现在就杀到锡林郭勒,明就能破城,后日就能回京。
“好啦,都噤声,这种文书一看就是敷衍咱们的,没诚意的很,定是要反复挫磨搓磨!”
大帅云瑜的话迅速平息了大家的怒火。
“大帅,那咱们该怎么打?”显武营提督封峁站起来道。
“怎么打我已有腹稿,还要等夜不收回来再做修改,行了,赶了十路,弟兄们也都累了,夜不收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抓紧时间休息,接下来有的是硬仗要打,都回去吧。”云瑜站起身来对大家道。
“是,我等就不打扰大帅了!”各部主将也站起来准备离开。
“对了,瑾玉留下。”
“嗯?是!”